到了張老爺子過壽這日,方文修帶著壽禮不情不愿的往張家去了。因他一早起便磨磨蹭蹭,待他到時,張家早擠滿了人。張家老爺子的年歲比方老太太還要長些,早已不理家事,家里家外都交給了長子張彥壽去打理,今日過壽,一切也都是張彥壽在張羅著,他只管受一受親朋好友的拜賀,過會兒子再聽兩出好戲,樂呵樂呵便了。方文修交接了壽禮,拜過張老爺子,張彥壽又讓小兒子張茂財帶著他到里面去見張老太太。這張茂財也是紈绔子弟,方文修自然與他相識,只是相交不深,一路上說些閑話,很快便來到內(nèi)院的花廳。
張老太太此時正與幾房兒孫媳婦們說話,方文修入內(nèi)后一一見過禮,張老太太見他一表人才,禮數(shù)周到,少不得夸贊幾句,然后問道:“老身聽說你們方家的家教好,孩子個個都有出息,你二哥早早就中了進士,你三哥練得一身好武藝,不知你這孩子是愛學文還是習武啊?”
方文修笑著應道:“幾位哥哥在下是比不了的,小時學三哥習武,怕吃苦,便不學了,至于讀書,太枯燥無味也不大喜歡,大哥原是極用心教導我,后見我實在不成器,也就放任了,如今只求我不給家里惹麻煩便好!我自己也不愿意在那些俗務上用心,只覺每日笙歌燕舞的方才有趣?!?p> 方老太太聞言笑容僵了一下,哼笑一聲,道:“這么說,倒是跟我這不成器的孫兒是一般模樣了?!睅追肯眿D未免尷尬,也連忙陪笑幾聲。
方文修倒絲毫不覺得難為情,又笑道:“在下與茂財兄便是在怡紅院相識的,那次為了個姑娘吵起來,差點動了手,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p> 張茂財一聽方文修竟在家中長輩面前提起這檔子事來,氣得倒仰,狠狠的瞪了方文修一眼。那張老太太也狠狠的瞪了張茂財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年輕孩子,有什么誤會說開便好,若真動起手來,傷了誰都是不好的。”
“您老人家說的是呢?!狈轿男迲?,又問道:“若是沒什么別的事,晚輩這就告退了吧?聽說今日張伯伯請了花魁娘子來,晚了誤了聽曲倒是可惜了?!?p> 張老太太本是為孫女擇婿,見方文修如此不成器,哪里還有什么興趣,連忙道:“那你快去吧,可別耽誤了。”便讓張茂財送了方文修出去。
張茂財一路埋怨著方文修口無遮攔,方文修心中洋洋自得,臉上只假裝懊悔著,任他說什么也不生氣。到了前院,已經(jīng)開了席,方文修也入了坐,原只盤算著再知應一會兒便可尋個由頭打道回府,不想?yún)s瞧見太守范崇仁竟也在席上。方文修納罕,便在席間趁著范崇仁離席解手之際也跟了出來,問道:“范兄今日怎么也來湊這個熱鬧?”
范崇仁笑了笑,道:“我還沒問你呢,什么時候回來的?”
“快別提了!”方文修苦笑道:“我家老太太裝病騙了我回來,可是唬了我一跳?!?p> “若是我,回來了還要一頓好打。”范崇仁挖苦道。
方文修嘆了口氣,道:“打是沒打,這不,逼著我來了這里去見張家的老太太?!闭f道這里,忍不住笑了起來,把剛剛見張家老太太的問答與范崇仁學了一遍。
范崇仁搖頭笑道:“你呀你,回頭你大哥知道了只怕要被你氣死。”
“誰讓他們非逼著我來呢!”方文修道,又問道:“對了,你還沒說今日怎么有空來給張家捧場?”
范崇仁笑了笑,低聲道:“我是來化緣的?!?p> “化緣?”方文修想了想,問道:“還是修河堤的事?朝廷不肯批銀子嗎?”
“哼,姓吳的壓根就沒往上報!”范崇仁冷哼一聲道:“那姓吳的說‘前年剛撥款修的河堤,修完朝廷也派人來驗過了,都說修的好,如今你一道折子上去說修的不好又要修,上面問起來,這河堤到底修的是好還是不好?若修的好,如何今年又要修?若修得不好,之前那些參與了修堤和驗堤的為何說好?這一查下去要牽連多少人?你的前任又是太子的人,豈不是大大的得罪了太子?’哼,我說怎么這么久了也不見回音,原是他給扣下了!”
“這些人,就顧著自己的烏紗帽!”方文修氣憤道。
范崇仁接著道:“我已經(jīng)又寫了折子,派人直接送到京里去了,不過無論結果如何,這銀子一時半會兒只定是下不來的!再過陣子便是汛期,河堤可等不起,只好先跟你們著些大戶化些銀子了?!?p> 方文修聞言嘆道:“可惜我在家里是說不上話的,不然還可多幫你些?!?p> 范崇仁笑道:“知道你做不得主,便是你能作主,也沒有可一只羊身上薅羊毛的道理,畢竟這河堤也不是你方家一家的?!?p> 方文修又想了想,忽然笑道:“家里的事我雖說不上話,不過多少也能幫你籌些,給你些助力?!?p> 范崇仁盱了方文修一眼,問道:“你又有了什么歪主意?”
“你甭管,我有我的道道?!狈轿男扌Φ?,范崇仁聽他如此說也就不再理會,方文修又道:“對了,人我尋到了?!?p> 范崇仁驚訝的問道:“湖上的那個?”
方文修笑著點了點頭,喜滋滋的道:“回頭再與你細說?!?p> “也好!”范崇仁點了點頭道,又笑道:“瞧你這模樣,人家姑娘怕也是對你有意了?先恭喜你了!”
“那是,誰讓在下是如此的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呢!”方文修洋洋自得道。
范崇仁搖了搖頭,笑道:“方公子的風采在下已是見識多時了,只不知什么樣的姑娘能惹得如此的‘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方公子朝思暮想,有機會倒要見識見識?!闭f罷便與方文修一起回去入了席。
方文修剛一入座,坐在他近旁的胡家二公子便招呼他道:“方兄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錯過了好節(jié)目!”
那胡二公子叫胡云飛,也是泠塘一商賈大家的子弟,頗好聲色犬馬,倒也有幾分真性情,與方文修極熟,方文修知他熱鬧場里見得極多,能讓他夸贊的節(jié)目定是不常見的,便好奇問道:“壽宴上能有什么好節(jié)目?”
胡二公子道:“剛剛蟬鳴山莊也派人送了壽禮,還帶了個節(jié)目,叫天女賀壽,是從梁上垂下彩綾子,讓女孩子在空中起舞,果如天女飛天一般,煞是好看,方兄再早回來一會兒便可瞧見了?!焙拥馈?p> “哦?那道還真未見過!”方文修道。
胡二公子道:“可說不是!他們畢竟是江湖幫派,那些女孩子身上都是帶著功夫的,普通女子是學不來的,平時自是難見到。”
方文修點了點頭,隨手在桌上手揀了個果子遞到到嘴邊,還未等咬下,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手上的果子一松,順著衣袖滾了下去。胡二公子見狀笑道:“方兄怎么果子都拿不住了?”
方文修也顧不得果子,問胡二公子道:“泠塘城東郊除了蟬鳴山莊還有什么姓林的大戶沒有?”
胡二公子奇怪道:“沒聽說呀,你問這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