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東張江別墅園內(nèi),天穹系統(tǒng)模擬出夏日午后那慵懶的太陽,微風送涼,遮陽傘下,支著一張小圓桌和兩張?zhí)梢?,桌上有一個加滿冰的不銹鋼桶,擠進去了六顆青檸,蘇桃有加了一把擇好的薄荷葉,將一瓶500ml的百加得倒插進去。
“你干脆改名叫蘇逃得了,逃跑的逃?!碧萍褜幪稍谝贿呎{(diào)侃道?!斑€有,你不加蘇打水么?會不會太烈了?”
“原汁原味的莫吉托就是這樣呀,莫吉托是古巴當?shù)胤浅F毡榈囊环N解渴飲料,所以取材必須要隨手可得,比如青檸、薄荷、冰塊,當時蘇打水還沒有那么普遍。還有一種配方是加甘蔗汁,用青檸的酸和薄荷味來中和朗姆酒的烈,然后再用甘蔗汁的甜來進行平衡?!?p> “所以你的甘蔗汁呢?”
蘇桃拿出手機,訂了一份鮮甘蔗,說:“一會兒切塊,然后用擠檸檬的榨一下就好。先嘗嘗?!?p> 蘇桃倒了半杯,喝了一口,說:“還是等等甘蔗吧?!?p> “你什么時候?qū)﹄u尾酒這么有研究了?”
“之前有次去江總的別墅,感覺寧負很在行,我就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點。哎,又說到他了?!?p> “你們倆真的太別扭了?!?p> “道理我都懂,我也理解,就是很難接受,沒有江總,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他已經(jīng)做了選擇,那么在他那里就當是我死了?!?p> “他乖乖束手就擒,然后你倆一起去見上帝,你就滿意了?”
蘇桃賭氣似地喝了口酒,說:“這就算了,問題是他之后也沒來找我,真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p> “我看過他掛在尋人網(wǎng)上的信息,你不會不知道吧?我的大小姐,別鬧脾氣了,去認領一下。”
“佳寧,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一想起他我就害怕,我承認自己有賭氣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我不知道怎樣面對他,面對一個差點間接殺掉我的人?!?p> “你不是欠他一條命么?現(xiàn)在還清了,多好?”
唐佳寧也嘗了一口冰桶里的酒,薄荷的清新和檸檬的酸爽沒有壓住朗姆酒的烈,喉嚨像刀割一般。
蘇桃說:“那就江湖再見。”
這時無人機送來了兩段甘蔗,長著四條腿的草地服務機器人背著案板,變成了一張簡易的桌子,蘇桃躺了回去,指示機器人榨汁。
唐佳寧說:“服務型機器人對于某些社交恐懼癥患者而言簡直就是天大的社會福利,要是一般的調(diào)酒師,絕對得和你攀談兩句?!?p> 機器人說:“如果您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和您交談一番,我這里有您感興趣的所有話題,從雞尾酒配方到世界政局?!?p> “不需要,謝謝?!碧萍褜幬⑿χf,接過機器人托著的甘蔗汁。
“建議您攪拌一下,這里是攪拌棒。攪拌的作用是加速冰塊融化,并使得配料均勻混合?!?p> 唐佳寧對蘇桃說:“它的話還是有些多?!?p> “是我設置的,沒事做的時候就讓它調(diào)酒,并且略微講解一下,但是它調(diào)的怎么都不是寧負在江依家中調(diào)的那個味道。”
“程序只會按部就班,人可不一樣,它調(diào)十杯,十杯都一樣,人調(diào)十杯,可以各有千秋。你看,你又提到寧負了。去找他吧,也許他是不知道怎樣面對你,看你沒去找他,以為你生他氣了,所以也就沒敢來找你?!?p> “是他差點殺了我,還要我去找他?再說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應該怎樣和他相處,這件事就像醒著也會游蕩在我腦海中的夢魘一樣?!?p> 唐佳寧又倒了半杯酒,桶里的冰塊化地差不多了,薄荷葉飄在上面,因為加了甘蔗汁,所以不再無色透明,而略微渾濁泛黃。她說:“要是過篩或者萃取一下應該會更好看。”
“寧負可能會這樣做,但是機器人就不會。”
一旁的服務型機器人說:“主人,我可以學,下次榨汁的時候,我會過一遍濾網(wǎng)?!?p> “退下吧?!碧K桃說。
服務型機器人直立起來,伸出卡鉗調(diào)整了遮陽傘的角度,然后退回隔離艙門口。
唐佳寧說:“它還挺細心的,要是披張人皮,一定是個暖男?!?p> 蘇桃說:“現(xiàn)在不是有很多機器人伴侶么?”
唐佳寧說:“乙女游戲聽說過么?就是以女性群體為目標受眾的戀愛模擬游戲,你這種人美槍剛的游戲玩家一定沒接觸過,和現(xiàn)在的機器人伴侶難道不一樣么?”
“我覺得還是有差別,機器人伴侶對使用者的生活幾乎就是全方位介入,乙女游戲只是游戲而已?!?p> “可我還是想要一個真人男友,你也是吧?”
“我倒是真考慮過機器人伴侶。”
“你和寧負名義上還沒有斷,這樣不太好吧?”
蘇桃嘆了口氣,說:“是的,想找他應該不難,但我自己沒決定好?!?p> “姐妹,不能這樣下去了,你不覺得自己最大的問題就是太過優(yōu)柔寡斷么?對任梓晨是這樣,對寧負也是這樣,我說句重話,你太缺乏勇氣了?!?p> 蘇桃喝下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上,冰塊全化了。
唐佳寧繼續(xù)說:“面對現(xiàn)實吧,這點我就得批評一下蘇叔叔了,他是大董事長,又當過兵,這個社會的陰暗面見多了,他有時候把你保護的太好了,真的。”
“有么?”
“他不是干涉過你的選擇么,想讓你學醫(yī)或者研究物理,但是你不聽,一定要學藝術,然后你去了巴黎,這么說吧,個人畫展上賣出的第一幅作品,是他拍的。”
“什么?”蘇桃坐起了身,一臉驚詫。
“您忘記我們是怎么認識的了?”
“畫展?!?p> “我又不喜歡畫畫,為什么會去逛畫展?”
“你家里的生意?”
“是的,好巧不巧,蘇叔叔是我爸的客戶之一,他以個人的名義拍下了畫展的第一幅畫,他說了,無論是什么,出價多高,都要跟到底?!?p> 蘇桃早已認清了自己在藝術領域沒有什么獨到的天賦,也早已投身于其他行業(yè),但是當她得知自己在繪畫上為數(shù)不多的成就還是摻有水分之后,多多少少是有些難受的。
“言歸正傳,我說一些你可能很難接受但又無比現(xiàn)實的話,如果現(xiàn)在有人給我一百萬信用點,要我背叛你,我不會,但是如果有人要給我一千萬信用點,我可能會猶豫,真的會猶豫。再往多說就沒意義了,數(shù)字太大,沒什么感覺,你只需要知道我會猶豫就夠了。”
唐佳寧坐直了身子,正視蘇桃說:“所以接受現(xiàn)實吧,愛不會完美無缺,總是帶刺的玫瑰。況且,一個事事讓你順心的伴侶機器人不可能代替寧負,你在這場夢里不愿意醒來,還想逃到下一場夢里去,這樣真的不行,你得知道,懦弱的人不配擁有愛情。”
蘇桃一瞬間有些恍惚,一張粉飾太平的面紗始終遮在她的生活上。無數(shù)畫面在她腦海中出現(xiàn),天旋地轉(zhuǎn),天穹系統(tǒng)營造出的夏日午后似乎開始流動,就像洗筆筒里斑斕的顏料,寧負在哪里?
她想說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