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內(nèi)亂,冒頓稱王的消息很快傳遍天下。
大秦咸陽城處處縞素,僅僅一年之內(nèi)始皇帝崩于沙丘,宛如天墜。
緊接著公子扶蘇被賜死,蒙恬自殺于塞北,剛剛繼位的二世皇帝胡亥正在李斯、趙高的輔佐下收攏帝國權力。
看著典客送來的匈奴請封國書,玉旒里二世皇帝胡亥問道:“丞相,今匈奴王庭新舊交替,大秦為之奈何?”
李斯踱步上前,施禮道:“陛下,臣意不準,原因有二。
其一匈奴民不過百萬,經(jīng)我大秦與草原諸部輪番打擊,其勢已衰,積貧積弱,扶持其利小,棄之不足惜。
其二,冒頓得位不正,匈奴本就內(nèi)憂外患,如今內(nèi)部傾軋更是愈演愈烈。
此時大秦一動不如一緩,待匈奴事定,是進是退,我大秦可從容處理?!?p> 沉默兩息,胡亥又出聲問道:“趙高你怎么看?”
聞言李斯心中驟警,看來自己的回答并不能讓皇帝滿意。
正如李斯心中所想,胡亥現(xiàn)在心里已經(jīng)被那句“得位不正”激出了火氣,他錯意為李斯是在借機提點。
與冒頓九原時還有過一面之緣的胡亥,心中對冒頓有著幾分贊許,比起自己得位的手段,冒頓更加直接粗暴,不顧天下人的口誅筆伐,匈奴事一出,抨擊胡亥得位不正的人少了不少,有著冒頓分擔輿論壓力,胡亥自然心生好感。
想想自己貴為二世皇帝卻不能如父皇般一言九鼎,還得借助內(nèi)宦之手來壓制朝臣,胡亥甚至都想學著冒頓不管不顧,先殺他個天翻地覆再說。
胡亥身邊的趙高見李斯吃癟心中一樂,今時不同往日了,聯(lián)盟早裂。
他立刻施禮上前,說道:“陛下,臣常聽宮里的老人們說這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老奴猜冒頓此次匈奴討封,冒頓怕是想借助朝廷的冊封來穩(wěn)定匈奴,如此一來主從之名早定,咱們僅憑著一紙冊封,就能換來匈奴未來的友誼,何樂而不為呢?”
“趙高!你這是養(yǎng)虎遺患!”
“臣有異議!”
“臣不敢茍同!”
......
趙高話未完,朝堂上就炸開了鍋,內(nèi)宦得到了朝臣們一致的提防。
二世皇帝和趙高陰沉著臉結束了朝議。
胡亥畢竟年輕,養(yǎng)氣的功夫比不得趙高,一回宮便踹翻案幾,氣憤的對著趙高吼道:“寡人這個皇帝真是當?shù)臎]滋味,哼!還不如一個胡兒來的爽利!”
弓身的趙高笑著說道:“陛下言過了,整個大秦都是您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一甩長袖,胡亥怒道:“哼,話說的好聽,朝臣們連一個塞外小酋的冊封之事都要跟寡人作對,著實可惡!”
趙高借機笑著進言道:“那是陛下和先帝往日的恩德太重,這有些人吶,就是畏威而不畏德,陛下要想一言九鼎,朝堂上得立威啊?!?p> 聞言胡亥眼神閃爍,哼道:“這件事先這么著吧,冒頓的事寡人不管了,晦氣。
至于朝堂立威之事且容寡人再做思慮?!?p> 眼見如此,趙高繼續(xù)進言道:“陛下,臣發(fā)現(xiàn)冊封匈奴還有一利,九原長城一線還有近三十萬鐵騎,他們可都是罪公子扶蘇和罪臣蒙恬的嫡系啊。
一旦為禍,后果臣都不敢多想,與其留著終究是禍患,不如讓冒頓暫且牽制,陛下好再下旨徐徐圖之,分而解之?!?p> 聞言胡亥徒添疑惑,不信的問道:“如今被打廢的匈奴能牽制我大秦三十萬鐵騎?府令莫欺寡人年少?!?p> 趙高搖頭笑道:“打當然不行,只是個由頭罷了,拖著長城軍團在邊關即可。
咱們不需半年時間,便可以掌控和肅清朝堂,到時候再將他們分散安置,不愁此禍不除?!?p> 不加思慮的胡亥一卷衣袖,召來侍女服侍,說道:“既然如此,寡人準了,府令放手去做吧?!?p> “諾?!?p> 趙高眼中或明或暗,款款碎步退出了大殿。
回府的車中,趙高隨手招來小宦官,此人正是和冒頓有著兩面之緣的小宦官,如今已經(jīng)成長為趙高的心腹,名叫閭丘黃。
趙高瞇著眼睛享受著閭丘黃的按摩,緩緩說道:“你此行北上,身上的擔子重著呢,北邊長城沿線的駐軍是蒙恬和扶蘇的嫡系,也是陛下的心頭之患,若是逼反嘍,亂了陛下的大計,這滅族吶,都是輕的?!?p> 閭丘黃聞言手一抖,輕聲應諾。
眼見提點已到,趙高繼續(xù)說道:“但你畢竟是宮里出去的人,有的事咱家也會為你做主,去九原也不必拘手束腳,待辦成了此事,咱家的位置說不定你都能坐上一坐。”
聞言閭丘黃嚇的連忙跪地,連道不敢。
望著跪在腳下的閭丘黃,趙高俯首問道:“此次北行,可知如何做?”
閭丘黃頭壓得更低,道:“奴才但憑府令吩咐?!?p> 抬頭遙望北方,趙高回憶般的說道:“冒頓此人油滑的緊,如今當了單于,定也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匈奴連番大戰(zhàn),草原產(chǎn)出匱乏,必定缺糧,本官可以劃撥萬擔糧食給你,以酬冒頓配合之功?!?p> “諾?!?p> 萬但糧食,閭丘黃嚇的渾身哆嗦,根本不敢抬頭,今年全國有的郡縣大旱,自己可是親眼看著府令以國府缺糧,暫緩救濟駁回的,現(xiàn)如今這批糧食的來源不言而喻。
想了想,趙高突然睜開雙眼,帶著些許厲色道:“你此行為陛下之命,冒頓的敕封可以先許給他,后續(xù)本官會勸說陛下補齊?!?p> “諾?!?p> 閭丘黃的身姿爬的更低了。
滿意的看著伏地的閭丘黃,趙高伸手從車廂的暗格中拿出一個長條形的金絲楠木盒子,上面裹著黑色的御用楚綢。
趙高伸手一抬,將盒子遞給閭丘黃,說道:“此乃當年匈奴河套戰(zhàn)敗,冒頓出使咸陽時,做為談判憑證的單于金刀,放在宮中的倉庫里也是落土的貨色,就當是高送給冒頓繼位的禮物吧,也為你北上辦事平添幾分順暢?!?p> 閭丘黃跪地,雙手接過金刀,恭敬的道:“奴才謝府令栽培。”
眼見事情安排妥當,趙高揮了揮手說道:“去吧。”
“諾?!?p> ......
東胡王庭營地,聽聞冒頓殺父自立的消息,哲塔午臺顧不得多想,立刻趕來東胡王大帳求見。
匈奴此次內(nèi)亂后實力必定大損,這可是東胡剿滅匈奴,統(tǒng)一草原的絕佳機會。
哲塔午臺絕對不會給匈奴羽毛豐滿,羔兒長大的機會。
一進王帳,哲塔午臺便看見一個身著華麗皮襖的壯年東胡男子,正獻媚般的陪在東胡王身邊指指點點,兩人正在大帳內(nèi)斗犬,玩的正起興,此人正是格日圖。
哲塔午臺冷著拉下臉,頗帶不滿的哼道:“大王,東胡周圍強敵林立,您怎么還能玩物喪志?!?p> 東胡王翰勒亦刺答已經(jīng)三十多歲,當了七八年太子,如今執(zhí)政東胡的時日也不短。
哲塔午臺還像老師訓導學生般做事,讓翰勒亦刺答頓感心中不快。
但他還是面色不改的笑道:“哲塔午臺老師嚴重了,本王只是隨意消遣一下而已?!?p> 不依不饒的哲塔午臺指著侍者,直接命令道:“你們沒聽見大王的命令嗎!將這些都撤下去?!?p> 侍者慌亂的上前,將兩只已經(jīng)撕咬出血的斗犬分開,拖了下去。
翰勒亦刺答悶悶不樂的回身坐到了王位上,而一旁的格日圖似乎氣性很好,笑瞇瞇的回到了位置上。
狠狠瞪了一眼格日圖這個佞臣,哲塔午臺開口說道:“大王,臣聽聞匈奴王子冒頓,弒父奪位,又在姑延山跟右賢王青葛大戰(zhàn)一場,雖然青葛戰(zhàn)敗,但慘勝的冒頓也成強弩之末。
匈奴本就勢微,如今更是內(nèi)患凸起,大王何不盡起東胡之兵,趁此一舉滅亡匈奴,再和月氏一較高下,完成先王的遺愿,一統(tǒng)草原。”
翰勒亦刺答知道老師哲塔午臺一心為國,不過作為東胡王,他還得遷就國內(nèi)的其他貴族。
以前攻打燕國,貴族們踴躍參戰(zhàn),那是因為燕國富饒,有利可圖,打匈奴這樣的硬骨頭,傷亡暫且不提,除了獲得草原人口外,利潤薄的可憐。
歷來都是搶富不搶窮,有和匈奴死磕的力氣,惹不起大秦,還不如去搶箕子朝鮮和林中人。
翰勒亦刺答指揮侍者給哲塔午臺看座,無奈的遷就道:“匈奴內(nèi)亂本王知道,但調(diào)集軍隊總需要時間,貴族會議那里也需要交代,對大秦邊境也需要布防,諸事頗雜,老師不若等幾日?!?p> 從矮墩上跳起來的哲塔午臺心急,接聲道:“大王,機不可失啊!老臣跟冒頓打過交道,知道冒頓是匈奴人的英主,他此時最為虛弱,他耗不起,但我東胡耗得起,只要滅了匈奴,不需兩年我們就能恢復元氣。”
聞言一旁的格日圖終于坐不住,嘲諷道:“哼!哲塔午臺你說的好聽,打仗難道靠嘴,難道憑你們西部那幾個窮鬼部族就行?
年年靠著王庭接濟度日,西部諸貴可為東胡拓過一片有利之地?”
面對詰問,哲塔午臺爭鋒相對的冷哼道:“格日圖你少在這里混淆視聽,你們東部那些貪婪的黃狽只顧眼前,貪圖蠅頭小利,蠶食燕國?削弱肅慎?最后呢?還不是在大秦的手里都吐了出來?!?p> 格日圖氣憤的摔了杯子,站起喝道:“打燕國,得不到耕種的土地,但好歹東胡還能得到金銀珠寶,黃金財貨,人口奴隸,打匈奴人除了得到點戈壁草場還有什么!”
“目光短淺的鼴鼠!”
“老東西!你說什么?”
眼見手下兩位重臣吵的不可開交,翰勒亦刺答只好上來勸架,說道:“格日圖叔叔可以了,哲塔午臺老師畢竟一心為國。”
格日圖氣憤的坐了回去,翰勒亦刺答對哲塔午臺看好冒頓不以為意,都是年輕人誰也不服誰,招來侍者清理殘局。
待侍者下去,翰勒亦刺答才不慌不慢的笑著說道:“哲塔午臺老師說的不錯,匈奴此時虛弱不假,但本王的軍隊調(diào)動也需要時間,不如先調(diào)兩萬騎兵去西部邊境威懾布防。
匈奴也曾強盛一時,瘦死的駱駝總比馬大,不若先派人去申斥冒頓,畢竟頭曼也是本王的姑父。
本王想使者一來一回,咱們的軍隊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后面再根據(jù)使者傳來的消息,是戰(zhàn)是和再決不遲?!?p> 翰勒亦刺答保守的做法,雖沒有上策立竿見影出兵來的快,但勝在穩(wěn)妥,也算是個中策吧。
哲塔午臺知道今日逼迫翰勒亦刺答已然犯了大忌,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