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兵們慌不擇言已經(jīng)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瞧穿著敗兵是駙頓部的人馬，圖里的營地可是三部最靠近西邊的，連那里都受到了波及，其余營地可想而知，凌格奇知道大勢已去，黯然的閉上了雙眼，幾個敗兵見此立刻起身逃離。
眼見喊殺聲越來越近，熊熊大火已經(jīng)燒到了中軍。
耿阿泰喝道：“匈奴人偷襲的人數(shù)不知道有多少，咱們還是先向北撤，邊走邊聚集部族。
實在不行，南岸還有舟船可用，只要我軍趕緊撤到對岸，還能重整旗鼓?！?p> 耿阿泰的意思很明白了，現(xiàn)在南岸大營根本無力挽回，只能奔北逃命了。
圖里用實際情況站了隊，連忙命侍衛(wèi)牽來戰(zhàn)馬，凌格奇頗為失落的望了一眼火光沖天的大營，上馬北去。
耿阿泰騎上戰(zhàn)馬，對著傳令兵喝道：“傳令下去，全軍先渡河撤退者，重賞！”
就是這樣一條軍令，使得月氏眾軍根本無心應(yīng)戰(zhàn)，月氏大軍人數(shù)眾多，危機威脅下三部人馬卻宛如一盤散沙，在各自首領(lǐng)的帶領(lǐng)下狂奔向北。
慌亂下的月氏諸軍可就沒那么幸運了，匆忙的沖出營寨，沿途隊伍戰(zhàn)馬互相沖撞，踩踏致死者不計其數(shù)。
待逃到大河南岸，月氏諸軍又互相搶奪為數(shù)不多的舟船渡河，人滿為患的舟船上，先上船的月氏人對還在攀爬船舷的月氏人舉起了屠刀，扒船的手指堆滿了船艙。
為了減少重量，船上的月氏人捧起斷指往河里扔，鮮血染紅了大河。
月氏主帥耿阿泰帶親衛(wèi)倉皇渡河，剩下的諸軍眼見河面舟船傾覆搶奪無望，更多慌了神的月氏騎兵則直接扔下沉重的裝備甲胄，雖不會水，但也全身赤裸著抱住馬脖子，由戰(zhàn)馬馱著過河。
但大河不是小流，河水湍急，暗中幾個水旋就帶走了幾十上百的月氏人性命。
此戰(zhàn)一直從清晨打到黃昏，待朝魯和海里猛哥殺到大河南岸，勒住戰(zhàn)馬，止住軍勢。
他們面前是滿地散落的尸首，和數(shù)萬未渡過河的月氏人，他們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握著兵器與狼騎對峙。
海里猛哥對月氏人殺死親妹有著刻骨的仇恨，出聲說道：“大將軍下令吧，將這些月氏人統(tǒng)統(tǒng)趕入大河，讓大河洗干凈他們往日的罪惡。”
朝魯默不作聲，斟酌后搖了搖頭，說道：“如今月氏人的境況，讓我想起趙先生曾經(jīng)講過的戰(zhàn)例，晉楚爭霸時的邲之戰(zhàn)，當(dāng)時的場景與此時是多么的相似啊。
楚軍將晉軍逼到大河邊，晉軍爭搶渡河，浮尸堵塞大河，楚莊王見此血景，感慨兩國不和，百姓何過？遂命令楚軍停止進(jìn)攻，放晉軍過河。
本將軍非君主，無法赦免月氏人的生死，此時上報大單于也未免太過迂腐。
來人，傳令下去，允許滯留南岸的月氏士卒投降?！?p> “諾?！?p> 匈奴傳令兵快馬而出，縱馬奔跑在河灘上，大呼允許滯留南岸的月氏士卒投降。
絕望的月氏士卒聞言，紛紛扔下兵器投降，不愿意投降者直接反身跳入大河，自溺而死。
朝魯見比情景感慨道：“每個國家都有勇士，傳令下去，戰(zhàn)后好好安葬他們吧?！?p> “諾?！?p> 海梨猛哥不愿見此受降情景，扯動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帶著休屠部人馬轉(zhuǎn)身離開。
凌格奇、圖里、耿阿泰僥幸逃到大河北岸，又被趕來的須卜里臺帶領(lǐng)白羊、婁煩兩部騎兵追殺，逃回河西本土的十不存一。
三人逃回月氏，立刻帶部族留兵死守隘口，憑借著山勢硬寨，將匈奴人拒止在外。
經(jīng)過幾天打掃南岸戰(zhàn)場，收繳戰(zhàn)利品，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某旑I(lǐng)兵北渡大河，與須卜里臺合兵一處。
白羊、婁煩二王親眼目睹蘭山之戰(zhàn)月氏人的慘狀，不敢在朝魯面前再耍心眼。
當(dāng)昭武城得知蘭山之戰(zhàn)的結(jié)果后，月氏朝臣盡皆嘩然。
朝魯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匈奴人，親手用戰(zhàn)績將自己的名字印在了月氏朝臣的心中，自此朝魯之名響徹河西走廊。
老王塔寧諾阿更是恨不得生食了耿阿泰三人，不尊王命私自出兵，最后落了個損兵折將，慘敗收場。
罵歸罵，但如今的情形塔寧諾阿也不敢拿三位部族首領(lǐng)怎樣，畢竟吞小肥大的后果便是尾大不掉，三部在河西走廊的東邊尚有十余萬部族騎兵，守住月氏的東大門不成問題。
最后老王只是下令斥責(zé)了凌格奇、圖里、耿阿泰三人，責(zé)令其守好疆界。
匈奴人從河西走廊的東部動手，讓月氏朝堂又出現(xiàn)了爭論，尤其是在各部吞小部時老王偏袒貴霜、雙靡兩部，讓余下的三部貴族趁機發(fā)難，老王強勢的將雜音壓了下去。
暗地里塔寧諾阿卻不斷的將部族人口，向冥澤方向的貴霜部草場遷徙。
……
戰(zhàn)后海梨猛哥休養(yǎng)部族期間，在大帳帶眾將校復(fù)盤蘭山之戰(zhàn)，聽舒哈勒說起俘虜營事，提起秦人小六子在俘虜營很有孝心，小小年紀(jì)便敢于面頂月氏守卒，勇氣可嘉。
海梨猛哥也覺得戰(zhàn)前碰見李世祖孫二人給他帶來了好運，令他帶兵大破月氏大營，好奇心的催動下海梨猛哥命人將祖孫二人帶進(jìn)了大帳。
此時李世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一把年紀(jì)還被老天爺捉弄，剛逃出月氏營地，轉(zhuǎn)頭又扎進(jìn)了匈奴人的大軍中，簡直是掉在了胡窩里，正反都是俘虜，原地轉(zhuǎn)圈呢屬于。
海梨猛哥望著面前的祖孫，李世老爺子低頭彎腰緊著賠笑臉，小六子則毫不示弱的仰頭打量著眾人。
海梨猛哥知道自己臉上有當(dāng)年死士營留下的刺青，輕易不得人親近，見小六子不怵，好奇的道：“你不怕我？”
小六子大大咧咧，不顧爺爺使的眼色，神氣的說道：“怕什么，我是秦人，你是匈奴人，當(dāng)年你們進(jìn)貢來的戰(zhàn)馬，我還在學(xué)堂里騎過呢。”
“哦？”
海梨猛哥笑道：“看來你這小娃和我們匈奴人的淵源，從騎匈奴馬的時候就開始了。”
舒哈勒在一旁笑著介紹道：“小娃子，你面前的是我們休屠部的首領(lǐng)，要不是我們救了你，估計這會你早被月氏人埋了?！?p> 小六子環(huán)抱著雙臂，不服輸?shù)暮叩溃骸罢?，就算是救了我，難道還要讓我像跪陛下一樣跪你呀。
我給你說，我們學(xué)堂里掛著始皇帝陛下的畫像，除了他老人家，我小六子誰也不跪。”
李世低聲喝道：“你小子不要命了，敢私下里議論陛下！”
小六子不服輸?shù)泥洁斓溃骸斑@那是議論，是贊美。”
“贊美也不行！”
海梨猛哥望著祖孫兩人斗嘴，搖頭笑道：“呦，還挺硬氣，是個不錯的娃子。
大秦的始皇帝自然是大英雄，我比不了，就連我妹夫都比不了，這帳中自然不需你跪?！?p> 一聽軟話，小六子收起了心里的小桀驁，畢竟是小孩子好奇心重，問道：“看你是個好人，可別騙我。對了，你妹夫是誰？他咋能跟陛下比較，學(xué)堂里的夫子說了，天下就沒有能跟陛下比較的人，就算有也沒生出來呢，不，今后也沒有?！?p> 海梨猛哥被逗的大笑，說道：“我妹夫是匈奴的大單于，你說的沒錯，他現(xiàn)在是比不了，今后嘛，我也不知道了。”
小六子望向爺爺，滿臉疑惑的問道：“阿爺，這大單于是個啥啊?！?p> 李世連忙上前捂住小六子的嘴，小祖宗啊，禍從口出?。?p> 他連忙賠罪道：“兩位首領(lǐng)，瓜娃子不懂事，你們見諒啊，就當(dāng)個屁，把我們祖孫兩放了吧?！?p> 聞言海梨猛哥斂去笑意，說道：“我瞧這小子歡喜，決定帶在身邊，你個老丈就這么想走？大秦已亡，大河谷地又在漢、羌、月氏三國交界，太平不了。你祖孫二人還不如跟著大軍，好賴能管兩餐無憂?！?p> 李世滿面愁容，面前的胡人首領(lǐng)說的不差，亡國之人又那來的選擇，老爺子不為自己也得為小六子著想，隨后無奈的點了點頭。
見李世同意，海梨猛哥吩咐道：“舒哈勒，帶著他們下去，大單于讓我等善待老人，我看老丈會說月氏話，就留下來當(dāng)個翻譯，助我等管理大河谷地的秦國遺民和月氏俘虜吧?！?p> “諾?！?p> 事定后，海梨猛哥揮揮手打發(fā)走了李世祖孫。
李世帶著小六子走出了休屠部大帳，沒走幾步，老爺子發(fā)現(xiàn)小六子沒跟上來，轉(zhuǎn)頭一望，小六子正雙眼含淚的望著他。
大顆的眼淚匯聚成線，小六子哭著問道：“阿爺，咱們大秦真的亡了嗎？陛下他老人家呢？我是不是也跟六國人一樣，成了遺民。”
這時李世才反應(yīng)過來海梨猛哥的話，讓自己為孫子構(gòu)建的大秦沒了。
也許這就是命，小六子也該像每個秦人一樣，背負(fù)大秦曾經(jīng)的榮耀，與今后的責(zé)難。
李世緩緩點了頭，得到肯定小六子哭的更傷心了，最后嚎啕大哭。
待哭了一會，李世才上前愛憐的為小六子擦干眼淚，他要讓孫子記住這種傷心的感覺，堅韌需要苦難去捶打。
努力擠出笑意，老爺子說道：“小六子是大秦男兒，怎能輕易的跟小姑娘似的哭天抹淚。咱們大秦亡不了，只要有你我這樣的老秦人在，她就亡不了，她會一直活在咱們的心坎里?！?p> 小六子止住哭聲，一雙小手不停的抹著淚，將信將疑。
愛憐的撫著小六子的腦袋，李世滿眼慈愛的說道：“我家六兒也長大了，今后不能在小六子，小六子的叫了。咱們是隴西郡的老李家，你小子不能忘了老秦人的祖宗，以后就叫李秦?！?p> 小六子眼中閃星的問道：“李秦，阿爺，我這是有名字了嗎?！?p> “嗯?！?p> 祖孫兩人互相依靠著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