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信的求援信擺在劉邦案前,面對胡騎得寸進尺的寇邊,作為帝國的主人劉邦很難不氣,但更多的是對匈奴人打斷他處理異性王進程的不滿,外力的驟然來襲,讓新生的漢廷再經(jīng)風雨。
再攤開一份竹簡,是燕王盧綰的揍報,同樣不是喜事,僅僅一個冬天的功夫,臧荼的兒子臧衍便在匈奴人的地盤上壯大到了萬余人,若是臧衍借著家族勢力在燕地卷土重來,去年的滅燕之戰(zhàn)怕是就白打了。
劉邦心中對親封出去的燕韓二王有些不滿滋生,兩人皆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老人,忠心是有的,但這個能力嘛,如今看來尚待商榷。
想到這,劉邦扶著額頭,頗為頭疼,忠才不能兩全。
正在此時,侍者推開殿門,趨步進來道:“陛下,蕭丞相請來了。”
劉邦揮揮手,侍者轉(zhuǎn)身去迎蕭何。
蕭何進殿行禮,見帝位上劉邦煩悶,出聲詢問道:“陛下何故愁思?”
劉邦將案上的竹簡推了推,說道:“韓王信求援而來,言馬邑被匈奴所圍,請求朝廷發(fā)兵去救。
如今夏時,這小子卻言匈奴人眾,單于冒頓或在其中,誆朝廷無人識得胡習,該打。
如今看來,也怪朕先前識人不明,漢王時不察這小子是個孬貨,幾匹胡馬便嚇破了膽。
朕準備遣使斥責他?!?p> 蕭何聞言,頓了頓勸道:“陛下,韓王畢竟身處前線,此時斥責怕是不妥。
若陛下要責,不若等一陣胡馬退去,召韓王來京,當面再做計較?!?p> 劉邦那能聽不出來蕭何的意思,擺擺手示意蕭何坐下,說道:“朕知道其中利害。
蕭丞相,朕已經(jīng)連續(xù)接到草原密報,言匈奴人正在國內(nèi)各地集結(jié)兵力,如今代國胡來,燕國邊境臧衍身后也站著匈奴人,匈奴單于的目的必是我大漢無疑了。
朕想問一句,若是大漢北伐,朝廷能足兵足糧否?”
漢廷的大管家蕭何蹙起了眉,劉邦也不催他,只是在一旁喝酒等待。
片晌,蕭何說道:“陛下,大漢征戰(zhàn)多年,關(guān)中已近疲憊,若長久戰(zhàn)之怕是難以維持。
若陛下執(zhí)意要戰(zhàn),東挪西湊下二十萬士卒,一年可保,若是再長,恐怕會傷及國本,輕易難復?!?p> 端著玉樽的劉邦慢慢頷首,說道:“匈奴統(tǒng)草原,游牧人難養(yǎng),其數(shù)應(yīng)該不過百萬,其力雖強也不過當年七雄之秦,我大漢以天下征一隅,一年足矣?!?p> 咋聽此言,蕭何趕忙追問道:“陛下,是想效李牧、蒙恬北伐,一戰(zhàn)而定匈奴?”
劉邦將酒樽放到案上,搖頭苦笑道:“妄圖一戰(zhàn),恐難定胡。
今日之胡勢,遠勝過往,大漢久歷戰(zhàn)火,當驅(qū)胡守城為上,重拾長城御胡為上。
否則胡騎南來,國中異姓能服朕一天下?兩者勾連必為覆國禍患,當務(wù)之急乃掃異姓而定國家,屆時休養(yǎng)數(shù)年,大漢的鐵騎也能出長城而掠單于?!?p> 蕭何起身而揖,道:“臣愿獻出家業(yè),為陛下籌措北伐之資?!?p> 劉邦笑著示意侍者將蕭何扶起來,樂道:“你我沛縣老鄉(xiāng),又相識多年,大漢的基業(yè)里有你一份。
此時國家疲憊,朝廷不能恩養(yǎng)功臣,已是朝廷的不對,如今你能不怨,是有心體諒朕之不易,以后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
聞言蕭何掩面而泣,劉邦親自撫慰幾句,終是將自家的大管家勸了回去,隨后遣內(nèi)侍親賜衣食厚賞。
隨后劉邦召見各級武官將軍,下令南北兩軍精銳和郎中騎兵備戰(zhàn),簽發(fā)召令發(fā)往關(guān)中各郡縣儲備作戰(zhàn)物資,已備后用。
……
馬邑城內(nèi)的氣氛愈發(fā)凝重了起來,近日連續(xù)高溫已經(jīng)將城外的空地曬干裂。
趁著早晨清涼,數(shù)十匈奴哨騎跑馬城外,將馬邑城外的地況摸了個遍。
望著胡馬離去,今日值班守城的王黃,神態(tài)懨懨的坐在了城垛上吹風,不敢卸甲的他摘了頭盔,一旁親兵趕忙遞過來裝涼水的羊皮袋。
王黃猛灌兩口,算是解了渴,見城外無事,王黃轉(zhuǎn)頭吩咐道:“除了站崗的,讓弟兄們尋陰涼處避暑,這鬼天氣胡人不會攻城,他們比我們還怕熱?!?p> “諾?!?p> 城外的陰涼處,鴻都八失喇扎下的營盤中,此時陶格斯帶著奧敦格日樂與柯世列抵達了大營,隨行帶來的八千騎步軍另起一營駐扎。
中軍大帳內(nèi),陶格斯穩(wěn)坐主位,面色不佳的奧敦格日樂和柯世列分坐左右,兩人顯然還在置氣,鴻都八失喇則緊著柯世列坐下。
知道二人因為代郡搶縣城的事鬧了別扭,奧敦格日樂又因此受了罰,丟了帥位。
表明立場后的鴻都八失喇主動打圓場,道:“兩位王爺,左骨都侯,韓王信被困馬邑,我軍鏖戰(zhàn)多日不得下,現(xiàn)已軍疲馬乏,接下來是需要援軍出力了?!?p> 見鴻都八失喇主動退出攻城的爭奪,陶格斯不由的高看了他一眼,是個知進退的小子。
奧敦格日樂受罰,自己重新執(zhí)掌部族,需要一場作戰(zhàn)來重塑左日逐王部在金帳的形象,兒子也需要建功補過,被困多日的馬邑正是好機會。
陶格斯扶須笑道:“將軍所屬狼騎已連戰(zhàn)數(shù)月,勞苦功高,擒虎之士安能殺雞,馬邑土城就讓我左日逐王部來攻吧。
這次我部有在代郡新征的兩千步卒可為攻堅主力,又準備了千面蒙皮大盾專克韓軍利箭。
左骨都侯以為如何?”
柯世列不滿奧敦格日樂自作主張,但對陶格斯他不得不慎重,直言道:“大王攻城,臣無異議。
不過此戰(zhàn)我軍一定要打掉馬邑城內(nèi)韓軍的幻想和士氣,否則漢軍援來,戰(zhàn)局必焦灼。
大單于前日來信,言韓王信若降,將大利匈奴?!?p> 見柯世列拿金帳來壓他,陶格斯笑道:“金帳之命本王自然遵從,諸將為匈奴也必然盡力。
奧敦格日樂,你來指揮前鋒攻城?!?p> 鴻都八失喇代表的狼騎諸將主動示好,奧敦格日樂似乎并不領(lǐng)情,撫了胸便轉(zhuǎn)身出帳,前去備戰(zhàn),這些彎彎繞的話,他向來不喜。
陶格斯起身笑道:“諸將隨本王城外觀戰(zhàn)吧。”
待躲過下午的熱浪,角號聲突起,馬邑城頭上歇著的王黃立馬翻起身,抬頭望去遠處匈奴騎兵排陣沖來,心驚的他立刻大喝道:“搖鐘!備戰(zhàn)!快去稟報大王,匈奴人來了。”
城墻上韓軍士卒迅速弓身落位,滾木礌石,箭囊硬弩,紛紛就緒。
沖起來的馬隊在喝令中分散,待快沖到墻邊時,匈奴騎兵挽弓搭箭,箭矢從每一匹馳騁著的馬背上飛出,蝗群似的箭鏃飛向城頭。
墻上的韓軍守卒被箭雨壓制,根本無法探出頭來弓弩還擊。
射完箭的匈奴馬隊不停,在墻前如水流般左右散開,身后第二第三輪騎兵踵至。
王黃左手頂著盾,箭矢撞擊盾牌的咚咚聲不斷,他喝令城內(nèi)集結(jié)起來的弓箭手趕忙列隊還擊,韓軍的箭矢飛過墻頭,墻下卻早已馬去人空。
隨后匈奴騎兵憑借馬速,時而三面圍攻,時而著重一點,潮水般的輪番進攻,迅速消耗著韓軍的防城物資。
不多時韓王信重甲趕來,錯開盾牌,只見墻前匈奴人以大盾組成的步卒方陣穩(wěn)步推來,幾十駕架云梯老遠就能望見。
韓王信罵道:“匈奴人折騰這么久,就是在為這一把尖刀打掩護?!?p> 王黃跟風道:“這幫胡兒精的很。”
王喜俯身過來,說道:“大王,除了正面,其余兩面匈奴人也在攻打,但沒有步卒盾陣,只是騎兵襲擾。”
韓王信點點頭,命令道:“將擊剎弩兵調(diào)到正面御敵,步卒用滾木礌石砸開盾陣,弩兵伺機射殺胡蠻?!?p> “諾。”
馬邑墻上韓軍迅速布防,擊剎弩兵列隊裝矢,靜待時機。
墻下隨著盾陣推進,退卻的馬隊在奧敦格日樂的指揮下迅速集結(jié),結(jié)成步弓箭陣,為盾陣的推進,提供源源不斷的箭矢壓制。
待盾陣推至墻底,只聽一聲呼哨,匈奴步弓手齊射箭雨,漫天如蝗的箭矢,壓的墻上韓軍抬不起頭,盾陣中的匈奴步卒趁機將云梯搭上城墻,勇士頂盾蟻附而上。
韓王信冷面揮手,只見滾木礌石雨泄而下,剛砸出窟窿,擊剎弩兵便抓住機會勁射,盾陣中的匈奴士卒瞬間倒斃數(shù)十人,。
還未等韓王信松口氣,盾陣在千夫長的指揮下,后排的盾手便頂了上來,在先登厚賞的鼓勵下,蟻附的士卒同樣不懼迎面的箭矢。
望著大量的箭矢將盾陣射成刺猬,射不穿再多亦無用,上墻的車弩因為角度和裝填緩慢起不了致勝的作用。
蟻附上來的匈奴兵越來越多,馬邑城墻上一片喊殺聲,躲避不及的擊剎弩兵,被沖上來的匈奴悍卒一砍五,好容易在韓軍甲士的拼殺下被扔下了墻。
望著這一切的韓王信急躁的數(shù)次轉(zhuǎn)身,喝問道:“火油呢!上火油,往城下的盾陣上澆!”
只見王喜帶一伍士卒抱著陶罐腳不沾地的趕來,朝著盾陣狠狠地砸了下去,黃燦燦的火油四濺。
韓王信大喜,不待城下是何反應(yīng),揮手連呼道:“擊剎兵!擊剎兵!上火箭!火箭!”
一排擊剎弩兵點燃火箭,迅速朝盾陣齊射。
霎時大火四起,盾陣瞬散,火焰吞噬下匈奴士卒四散奔逃。
奧敦格日樂見狀,知道步卒皆出自代郡的世家大族,死多少都不在乎,還想督軍再戰(zhàn)。
卻聽后方號聲大作,老王陶格斯下令,吹響了撤退的角號。
聞聲,奧敦格日樂憤恨的將馬鞭摔在地上,不甘的望了一眼馬邑,吼道:“撤!”
聞訊墻底的盾陣做鳥獸散,匈奴步弓手兩輪齊射,完成掩護后上馬依次撤退。
斷了源頭,墻上的匈奴士卒很快被韓軍趕了下去。
殘陽下,扶墻望著胡騎遠去,韓王信興奮的大吼,連帶著墻上的韓軍士卒也跟著歡呼,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