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以后，你不能再騙我

　　次日，清晨。

　　平靜不久的雪花隨風飄落。

　　黎明的微光順著窗欞溜進屋內(nèi)，卻依舊驅不散這盤踞已久的黑暗。

　　許長青悠悠醒來，目光落向床榻內(nèi)側，那里空無一人，被褥已掀開，余溫散盡。

　　娘子生氣了……

　　這點，他從昨晚便意識到，其實也想解釋，也想道歉，可奈何于林清影根本不給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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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還是快睡吧?！?p>　　……

　　那依舊溫柔卻隱隱漫著清冷意味的嗓音現(xiàn)在回想，宛若隔著天塹。

　　緊緊蜷縮在被褥里的背影略顯孤寂，亦是不免讓許長青心中一疼。

　　五年了……

　　過完今年，便是第六年。

　　這還是許長青初次知曉，林清影生氣是什么模樣……

　　耳畔盤旋著清水在鍋里被燒熱后所發(fā)出的咕嚕冒泡聲。

　　許長青從床上爬起，將衣物穿戴齊整，他走向廚房，卻不見那道每日睜開眼便會看見的身影。

　　“該怎么辦？”

　　許長青輕念著，他眼眉低垂，有些手足無措。

　　這問題占據(jù)著他的腦海，但，他想不出這問題的答案。

　　整個上午。

　　他過得渾噩至極，連書堂授課都有些心不在焉。

　　晌午時，他歸家極為迅速。

　　本以為歸家后，便能見到林清影，可，院內(nèi)依舊空無一人。

　　已經(jīng)半天時間不曾見到林清影……

　　不過，他知道林清影回來過，因為飯菜還是熱的。

　　“想想辦法，想想辦法?！?p>　　許長青不安的呢喃著，他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迫切的想見到林清影。

　　坐在昨晚林清影坐過的位置。

　　微風輕拂臉龐，擾動發(fā)梢，雙眸如星河般明亮，亦是漫著幾分迷惘……

　　眼巴巴的望著院門。

　　許長青似乎，有些明白林清影昨晚的心情了。

　　慢慢的。

　　他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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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

　　夕陽西下，風雪依舊。

　　昏暗的廚房內(nèi)燃起燈火，炊煙亦是順著煙囪，向外裊裊散去。

　　林清影站在灶臺前。

　　她眼眉低垂，目光復雜。

　　手里的鍋鏟翻動著，青菜被炒出水分，散發(fā)清香。

　　慢慢。

　　各式菜品被端上飯桌。

　　紅燒肉，剁椒魚頭，香辣小烤魚，小炒青菜……

　　林清影取過碗筷，打算為自己盛碗柔軟香甜的米飯。

　　可，還未動手，她瞧見空蕩蕩的廚房，再順著小小門戶，望眼空蕩蕩的院落……

　　還是將碗筷放下，自己落座飯桌旁，靜靜等待。

　　許久。

　　院門被人推開，輕微聲響回蕩在院內(nèi)，伴隨著鞋履踏過薄雪所發(fā)出的沙沙聲，有道身影快步走進來。

　　目光掃視一圈，似是心有所感，許長青望向廚房，即刻喜上眉梢，他急促的邁步，來到林清影身邊。

　　“娘子！”

　　他的聲音帶著擔憂。

　　“飯菜快涼了，吃飯吧?！?p>　　林清影眉眼輕抬，她伸手取過碗筷，默默盛飯。

　　“娘子，我……”

　　“吃飯?！?p>　　林清影僅是簡短兩字，她打斷許長青的話語。

　　許長青只能將話語咽回肚里，沉默著落座。

　　昏黃燭火明滅不定，余暉漸漸消逝，兩道人影映在墻上。

　　氣氛忽而有些沉重……

　　“你知道，我今日去了哪嗎？”

　　林清影率先打破這沉默，她伸出筷子，夾走一塊湯汁粘稠的紅燒肉。

　　這天太冷，湯汁都成凍了……

　　“若是娘子想說的話?！痹S長青回答。

　　“我去了梨園聽曲，今日的戲，戲伶唱的不大好聽，我便去了萬福茶樓聽書，太過枯燥，可若不在這待著，又好像無處可去……”

　　林清影緩緩訴說著，她輕聲道，“但他說的乏味，留不住我，我便走了，去了南慈山?！?p>　　“南慈山的路很陡，娘子你……”

　　“南慈山的路是很陡啊，我在爬一線天的時候還摔了呢。”

　　林清影微笑。

　　“傷到哪兒了？讓我看看?！?p>　　許長青面色一變，他趕忙起身，緊張的察看林清影有沒有傷到哪里。

　　“坐下。”

　　林清影聲音清冷。

　　許長青緊忙照做，畢竟是得讓娘子不再生氣，可得順著她……

　　“夫君，你可知，我最生氣的事，是什么？”

　　林清影神情緩和幾分，她默默吃了口飯。

　　“我騙了你?！?p>　　“是，又不是。”

　　林清影搖頭，她放下碗筷，眼眸波光流轉，望向門外，那茫茫天地，雪花紛飛。

　　“南慈山真的很難爬，我如今腿腳不便，若是硬爬，或許連一線天都上不去。

　　但我還是想再去那寺廟拜拜，可，禮佛該是心誠則靈，如何心誠？

　　自然該是一步一步，慢慢踏過去。

　　不過，在摔過之后，我不知道為什么，望著那古樹勁松，有些不敢爬了。”

　　“……”

　　娘子的話，別有深意。

　　許長青聽出來了，他眼眉低垂，心底升起愧疚。

　　“上一次，我是怎么爬上去的？或許，是因為夫君在身邊吧？”

　　“也正是因為夫君在身邊，我才會走那段路走的如此心安，因為我知道，你在陪著我，我不會有事?！?p>　　“頂多，是走的慢些。”

　　眸光似是愈發(fā)黯淡了。

　　林清影薄唇輕抿。

　　燭火映照在她的面容上，不知如何的情緒，蔓延開來。

　　久久。

　　她唇齒輕啟，道：

　　“我其實不想摔的。”

　　“……”

　　愧疚感愈發(fā)強烈。

　　林清影的借事喻事，說明了她生氣的原因，也說明了她心中的擔憂，亦是說明了，她的顧慮，她的害怕，她的……

　　不安。

　　“我昨日溜出去，是去了點香閣?！痹S長青道。

　　“……”

　　林清影重新端起碗筷，她沒有言語，僅是默默夾了些青菜，放到碗里。

　　米飯已經(jīng)冷了，但沒有徹底的冷……

　　“可我所言不虛，娘子，我前去點香閣，當真是為了找平安的?！?p>　　許長青回答著，這是他晌午時想到的辦法，也唯有此法，能將此事妥善解決。

　　畢竟……

　　若是和盤托出，誰能接受同床共枕的枕邊人，暗地里會擁有另一重身份？

　　這是個更大的謊言，從最初相遇時便留下的謊言。

　　他還不知自己該如何去圓……

　　故而。

　　讓蕭平安背鍋，的確是最優(yōu)解，既能讓林清影安心，也能，讓最初的謊言不被戳穿。

　　也不怕林清影會去求證，因為他已經(jīng)跟蕭平安商量過……

　　這口黑鍋，蕭平安會將其牢牢接住，并且，背的嚴嚴實實。

　　“他不是已經(jīng)改邪歸正，不再去勾欄酒肆了么？”

　　“他說是這般說，可我昨晚前去找他時，他并不在家?！?p>　　許長青滿臉皆是恨鐵不成鋼。

　　“我不猜便能知曉，這小子定是再度前去點香閣，于是我便前去找他，將他抓了回來?！?p>　　“平安與你本就同齡，何必如此上心?！绷智逵皢柕馈?p>　　“他是我的學生。”

　　許長青眼眉低垂，認真道，“為人師者，自當希望教導的每一位學生，將來能有所建樹?！?p>　　“我希望我教的學生們，可以擺脫寒門，娘子，這是我的愿景。”

　　“……”

　　林清影不再言語，她默默吃著飯。

　　許長青亦是如此。

　　門外風雪似乎小了些許，燭火亦是輕微搖曳著，不再如方才那般，忽明忽暗。

　　久久。

　　林清影伸出筷子，夾了塊紅燒肉，她眉眼輕抬，忽然問道：

　　“夫君，南慈山，我還能再上去嗎？”

　　“能?！?p>　　許長青將飯碗向前推了些許，便見鮮嫩軟爛的紅燒肉落進碗里。

　　林清影的聲音，柔和下來。

　　“以后，你不能再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