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病態(tài)的年輕人離開了,帶著滿心的歡喜,滿腔的蜜意,離開了。
青衣女子沒有用九幽鎮(zhèn)魂針,只是一顰一笑之間,就讓他拜倒在石榴裙下。
他就像一個舔狗一樣,可悲的搖著尾巴,去追那虛無縹緲的芳心。
沐黑冷眼旁觀,自始自終,他都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姓甚名誰,縱馬冰天雪地,是不是也為了那個東西。
他也不想知道。
但是有一點他可以確認,這個年輕人,至少是可以利用的。
不老婆婆從來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江南六居士只剩了三人,一僧一道一醫(yī),也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死的,還是活的。
只要他們回到自己的地方,是死是活,誰又會去關心呢。
不老婆婆自然是看不上這三個人偶的實力,如果她能操控六個的話,說不定會把他們留在身邊。
但現(xiàn)在她不會。
因為她現(xiàn)在有更好的。
畢竟,那把快劍,她親眼見識過。
青衣女子高高的坐在椅子上,甜甜的微笑著,像一個掌控一切的主宰,安排著自己的奴仆,安排著自己的獵物。
年輕人走了,江南三居士也走了?,F(xiàn)在只剩光頭漢子,沐黑和柳葉劍的主人。
當然,這三個人,和已經(jīng)走的四個人,沒有什么區(qū)別。
活著的,和死的,也沒什么分別。
光頭漢子臉上掛著迷離陶醉的神色,柳葉劍的主人,則像一個冰柱,硬硬的站在那里。
只有沐黑,閃動著幽黑的眼,看著這一切。
自己的身體,不受自己控制,但他并沒有感覺到不適,反而很快得適應下來。
他在等青衣女子說話。
他知道,只要她一句話,自己的身體,便又會屬于自己。
光頭漢子是。
柳葉劍的主人,也是。
這里的人,除了青衣女子,都只要一句話。
所有人都在等,青衣女子卻偏偏閉上了那個能說出讓男人瘋狂話的玉口。
她款款走到了沐黑身邊,姿勢依然那么優(yōu)雅銷魂。
她用羊脂玉般的手,握住了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
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你想看,拔出來便是,何必猶豫不決?!?p> 沐黑冷冷道。
他能感覺出那只玉手的意圖。
“一把破刀,有什么看的。”
“你自己都懶的拔出,我才不要呢?!?p> 青衣女子咯咯咯笑了,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后背著的書簍。
書簍只會有書,不會有其他東西。
“書上記的什么?”
“是不是風花雪月?”
青衣女子伸手拿出了一本,沒有翻開,只是放在沐黑眼前招搖。
她拿著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盯著他的臉,他的眼,想抓住一絲一毫的變化。
結果,她失望了。
眼前這個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少年,竟然比七老八十的老和尚的定力還要厲害。
她一開始,便使出看家的本領,到現(xiàn)在也都沒有放棄,曾經(jīng)百試不爽的手段,到了他這里,一下子全部失靈了。
她甚至不能抓住他的一絲情緒波動。
她相信,只要他能流露出一絲的情緒變化,她都能抓住,都能以此為突破口,進入他的心,讓他為己著迷。
到那時候,她就可以命令他,像狗一樣,把那個東西,叼到自己跟前。
但他現(xiàn)在就跟花崗石一樣,又硬又臭。
“你既然有了猜測,何不自己去印證,那樣樂趣豈不是更多一些?”
沐黑笑了笑。
青衣女子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
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一個自己不甘心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她甘拜下風。
“你走吧。”
青衣女子銀牙一咬,似乎下了決心,隨即發(fā)現(xiàn)沐黑在笑她。
“你為什么笑?”
“我走不走都沒什么關系,反正也沒地方去,倒不如跟著你,還能有些情趣?!?p> “所以,我決定不走?!?p> 沐黑知道,到現(xiàn)在,青衣女子依然再做最后的嘗試。
若是自己表現(xiàn)出一絲想走的神情,恐怕就走不掉了。
“你不走,我走?!?p> 青衣女子嘆了一口氣,神情有點疲懶,走到門口,轉身,回眸,一笑道:
“你最終會把那個東西給我的,是不是?”
“你先和江晚晴商量下,東西只有一個,我到底給誰?”
沐黑絲毫沒有上當。
“哼,那老梅子別讓我撞見?!?p> 青衣女子轉身,影入傲雪寒梅下,就如進了畫一樣,怎么樣出來,怎么樣消失。
一起消失的,還有柳葉劍的主人。
沐黑身子一動,重新恢復了對身體的掌控權。
他知道,這次她是真的走了。
他竟然有點戀戀不舍。
“怪不得江晚晴走的那么匆忙。”
“人若如我,確實會失去很多機會?!?p> 沐黑自嘲笑道,下一句被他憋回了肚子,抄起桌上的梅花酒,一飲而盡。
這是最后一壺。
以后不會再有了。
光頭漢子依然望著青衣女子消失的地方,入著神。
“人都走了,你又何必騙自己呢?”
光頭漢子虎軀一震,繼而渾身如水洗,像是經(jīng)歷一場大戰(zhàn)一般,神情萎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久才挨著桌邊,爬起來。
“她是誰?”
光頭漢子雖然醒了,但還是忘不了。
沐黑輕聲嘆了一口氣,心里暗道:
“想不到橫行長江兩岸,威名赫赫的鐵索橫江裘萬山,也逃不過一個情字?!?p> “她便是不老婆婆?!?p> 沐黑拖著腳,坐到了光頭漢子的對面。
“可她不老。”
光頭漢子吃了一驚,顯然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不老婆婆,也叫長顏姐姐,自然是不老的了。”
沐黑給他倒了一杯桃花酒。
他從不主動給人倒酒,只有值得去倒酒,他才會去倒酒。
比如現(xiàn)在。
鐵索橫江裘萬山抓起酒杯,一口吃盡,沒吃出個甚滋味,反而喃喃自語道:
“是人怎么會不老呢?”
沐黑閉上了嘴巴,用沉默回答他這個問題。
“我還能見到她嗎?”
鐵索橫江裘萬山雙目灼灼的望著沐黑,想從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見不到?!?p> 沐黑沒有說謊,不光是裘萬山,縱是他自己也見不到。
因為,不老婆婆真面目,誰也沒有見過。
但不老婆婆,卻又是誰都見過的。
她或許在青樓的高閣里,或許在汴河邊上的花船里,或許就在枕邊,或許就在眼前。
沐黑冷冷的望著窗外。
裘萬山順著他的目光,望著窗外。
一輛貂裘馬車,停在了院門的旁邊,從上面下來了一個人,一個青衣美人。
“有人嗎?”
青衣美人欠著柳腰喊道。
沐黑沒有說話。
鐵索橫江裘萬山也沒有說話。
荒山野嶺,怎么會有佳人。
有的,只是豺狼虎豹。
古道酒館,怎么會有柔情。
有的,只有江湖恩怨。
但美人不是豺狼,也不是虎豹,有的也只有柔情,沒有恩怨。
沐黑看見了,看見青衣美人嚇得暈死過去。
滿院子的斷體殘肢,任是誰,在不注意的情況下,都會嚇一跳的。
何況是個弱不扶風的美人。
駕車的老仆人跑了過來,同樣嚇住了,任是活了一大把年紀,兩條老腿也像是彈琵琶一樣,不停的打顫。
老仆人沒昏,直接死了。
沐黑的眼神一樣很好。
他不是嚇死的,而起嚇得慌不擇路,踩著俠客的赤霞劍,穿心而死。
沐黑有理由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誰又會傻到故意找死呢。
除非他和自己一樣。
活的不耐煩了。
如果這樣,倒也能解釋的過去。
一個老頭子,老了,總是會有各種生無可戀的想法。
沐黑感覺到頭疼,碰見這樣的情況,任何人都會頭疼。
人心若是肉長的,便不會忍心看著活生生的美人,凍死在冰天雪地里。
他的心,硬如磐石,自然沒有此慮。
但他為什么要頭疼呢。
因為鐵鎖橫江裘萬山已經(jīng)走了出去。
鐵索橫江裘萬山是條血性漢子,靠著一條鐵鏈,庇護著兩岸的百姓,十年如一日,風雨不變。
江湖上,這樣的人,很少了。
就像柳葉快劍一樣。
這樣一個人,你總是無法做到讓他視而不見。
沐黑自認做不到,所以才會頭疼。
“酒還有嗎?”
“沒了?!?p> 一問一答。
裘萬山不得不用雄渾的內(nèi)力替青衣美人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