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他們到療養(yǎng)院后才發(fā)現(xiàn)這事情大了！
烏泱泱的一堆人聚在門口，眼熟的眼生的，眼看就已經(jīng)搭了一場大鼓戲，正等著主角上場呢！
程夏云一口濁氣還沒吐出來，就被一個不長眼的媒體杵到眼前了，圓眼小姑娘紅著臉，肉眼可見的激動難以自抑，話筒伸到她面前，話語連珠式的問：“程小姐，請問一下對于您父親的死，您有什么想說的？”
“令尊生前對家人一般，事故過后又撂下偌大的家業(yè)不管，現(xiàn)在撒手人寰，不知道您有什么感想？”
小記者渾身上下都寫著“大新聞”和“豪門密辛我來了”，舔了舔唇，緊接著拋出第三問：“聽說令慈生前與令尊不合，甚至苛待子女，而程小姐一直辛辛苦苦照顧父親多年，是否已經(jīng)原諒父親所為？”
小記者不愧是搞媒體的人，每一句都能精準踩雷，甚至還能在一個雷區(qū)里反復蹦個迪，聽得程夏云青筋都起來了。
她沒少在媒體面前代表集團和程家表態(tài)，說是半個網(wǎng)紅也不過，這會兒一露面就被媒體包圍了。
長槍短炮捅過來，晃得她眼睛疼，可她余光里看見程春景和程硯秋已經(jīng)走了，又突然平靜了下來，接過圓眼小姑娘的話筒，她冷冷掃了一眼上來湊熱鬧的媒體，暗自記住了他們背后的公司。
她狹長的鳳眸一瞇，抬手拍了兩下收音海綿，低沉的嗡鳴聲一下子傳到所有人耳朵里，她勾了勾嘴角，睜開眼睛，徐徐開口。
她說：“首先，感謝各位前來吊唁家父，實乃我程家之幸，也不枉平日捐款修橋斥資補路了?！?p> “其次，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生老病死，自然規(guī)律而已，是以，對于家父的死，雖然倍感痛心但已然盡過人事，天命如此，無可轉圜?！?p> “再次，家父生前如何，局外人又如何能知？原諒與否，只有當事人才有資格張嘴、才有資格評論?！?p> “最后，各位，煩請采訪稍后，俗話說死者為大，可否能讓我先看一眼家父？”
記者騷動了一下，又很快圍了上來。
程夏云忍無可忍，啪一下把話筒扔回了那姑娘懷里，趁機往前走去。
一個男記者藝高人膽大，絲毫不杵權貴，還要再問什么，被程夏云揪著領子，一把推開，一句“人血饅頭噎不死人，冷水饅頭要你命是么？”把人罵得臉紅耳赤，再沒有媒體敢觸霉頭了，但他們也沒走，只是一直寸步不離的跟著，直到程夏云刷臉進了病區(qū)大門為止。
然而等她進去病區(qū)，只看見了一堆人，以及一旁的程春景和程硯秋，還有，病床上的那個人……
本該已經(jīng)死了的人，不僅在喘氣，還在動！
心電監(jiān)護嘀嘀嘀平穩(wěn)又有規(guī)律的在響，無聲的刺激著眾人的神經(jīng)，一屋子人神色各異，切都不約而同的僵住了。
程夏云幾乎是瞬間懵了，剛才罵記者的話一句一句都在腦子里轉，轉得她頭大如斗……
怎么會沒死……
不對……
她猛地想起來了什么，抬頭看向大姐程春景，后者正站在病床旁，神情專注又冷靜，再沒了和藹可親的樣子，而站在她手邊的程硯秋一動不動，默默看著床上骨瘦如柴的老人。
“老……老、老二……”
在床上躺了好幾年的男人，耗空了所有年輕時打下的資本，看上去跟泡水的木乃伊有異曲同工之妙，正嘶啞著嗓子，比劃著，緩緩吐出這么一句來。
不少人望向程夏云，目光宛有實質(zhì)，刺激著人。
她緩了緩，擠出一抹笑，上前去。
湊近了看，越能發(fā)現(xiàn)這個她名義上的父親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仿佛幼年日復一日折磨著他們母子幾人的那個人形怪物早就死了，只留下個干巴巴的殼子在受苦。
程夏云現(xiàn)在都記得這人要把她跟姐姐扔掉，還說硯硯反正身體不好也活不久，沒必要費心思調(diào)養(yǎng)。
原來已經(jīng)老成這樣了……
現(xiàn)在她風華正茂，姐姐家庭幸福，硯硯也健健康康的。
程夏云附身，勉強笑道：“我在呢?！?p> “爸……您是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
一股特殊的味道順著鼻子鉆進腦子里，惡心得人幾乎要立馬吐出來，但她忍住了，眾目睽睽之下，程夏云耐心重復了一遍，又任由著那人抓住了她的手。
“老、老……老、老二……見、見…老二……”
老人渾濁的目光盯著她看，良久，嘶啞又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松了手，又揮舞著那只皺巴巴的手。
程夏云眉心一跳，下意識覺得不對勁，強擠出一抹笑來，湊近說：“爸，我就是老二，您有什么話就跟我說吧，您現(xiàn)在這樣，好好休息比較好。”
眾人心說好好休息不休息又有什么差別，說得好像能活多久似的……
緊接著，他們就又聽見病床上的老人勉勉強強說：“夏……夏……夏……”
“夏、夏……夏陽……”
這幾句話用干凈了老人的力氣，說完就劇烈的喘了起來，身上的線突然開始動了，旁邊的儀器滴滴答答狂響起來，醒目又提神。
圍觀者還沒來得及想其中深意，就被蜂擁而至的醫(yī)生護士請了出去，門一關，再也看不見什么了。
私人療養(yǎng)院寬闊的走廊這會兒終于發(fā)揮了作用，容納著這群聚在一起的家屬，家屬沉默著，空氣逐漸低了。
“叫夏陽過來吧，他爹最后一面，沒道理不給見，更何況是他爹要求的。”一個拄拐杖的長輩張嘴道，說完，他自己先嘆了口氣。
一大家子人各自心懷鬼胎，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恐怕已經(jīng)要吵起來了，這話講完一會兒了也沒有人動，最后還是那位長輩跟自己孩子要了手機親自打的電話。
夏陽，程夏陽。老爺子精挑細選出來的那一個，唯一一個可以進程家大門的私生子，在國外混了幾年，回來就開始暗地里收購公司股份。
也是一直在跟程家兩位姐姐作對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