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抓緊我?！彼f，“千萬不要松手?！?/h1>
炮火轟鳴，天搖地動。
整個身子側(cè)倒在彈坑底部的吳珂就像是戰(zhàn)場上那些被炸翻卻僥幸沒死的士兵，不僅肢體動彈不得，內(nèi)心還要忍受著被恐懼一點一點侵蝕。
吳珂已經(jīng)確定自己的雙腿廢了。無法依靠盔甲正?；謴捅阏f明至少是骨骼錯位，除非自己將其砸斷重新復位，否則別想依靠雙腳行動了。
但那種事情卻根本做不到。光是如何脫掉下身的盔甲就夠吳珂為難了，更別說是重新給自己接骨的功夫。
有時候死了倒真是舒坦，半死不活反倒是種折磨。吳珂拍掉目鏡上的泥土，心里莫名有些煩躁。
那些逃出晨曦鎮(zhèn)的幸存者怎么樣了？在鎮(zhèn)外接應(yīng)的奧德莉?qū)⑺麄儼踩珟ё吡藛?？和帝國將軍對拼的女兒有沒有及時撤走？這片空間什么時候崩潰？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全部擠在吳珂心里。他現(xiàn)在幾乎動彈不得，思緒便活躍得不像話了。
吳珂突然用力，把身體翻了一面?，F(xiàn)在仰躺雖然容易吃土，但吳珂就是想看一看，彈坑外的情景。
仍然是灰蒙蒙的天空。
又有一泓塵土如噴泉漫天灑開，化作砂土之雨淋入坑內(nèi)。
吳珂不得不再次抬起手抹掉泥土，已然有些朦朧的視界里，彈坑越發(fā)像是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將他牢牢壓在山下。
......也算是不錯了。吳珂忽然想到。
至少，自己不用空度五百年光陰。只要等到空間崩潰，自然就可以......
安然脫身嗎？
吳珂輕輕嘆了口氣。
也許吧。
紛亂的思緒停下了。吳珂望著天空，什么也不去想，仿佛終于讓心學會了安靜等候。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過。
忽然察覺到什么的吳珂猛地坐了起來。一瞬間的用力過猛，痛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但吳珂的注意卻不在這肉體的疼痛上。
炮擊，停了？？？
那些精心把控著轟炸間隙的帝國軍炮手，已經(jīng)整整空出三輪炮擊，而第四輪空窗期也馬上就要過去。
如果只是調(diào)轉(zhuǎn)炮口，根本不需要那么長時間。
所以，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吳珂只猶豫了片刻，上下兩排牙齒喀地一碰，雙手扒住身下的泥土向彈坑開始挪動。
可是每這樣移動一步，都有一種骨頭在血肉里相互糾纏，又不斷攪動血肉的隱痛。吳珂甚至涌現(xiàn)出一種沖動，想要就此拋棄這兩條累贅一樣的腿。
聽著自己愈加沉重的呼吸，吳珂一點一點把自己挪到了彈坑邊緣。
他抬頭，看向那本來只要一跳就能夠到的高度，又低頭瞥了眼不聽使喚的雙腿，深深吸了口氣。
就算是沒有腿......吳珂緩緩轉(zhuǎn)身，后背貼上傾斜到幾乎和綠皮硬座一個角度的土坡。
然后，他低喝一聲，手肘猛地頂住坡面，雙手則扒住土地用力將身子往上撐去。
能行！
吳珂感覺到自己被抬高了一些，馬上再吸一口氣，先用左手繼續(xù)頂住坡面，右手則趁勢迅速向上，扒住更高的位置。
左右手如此交替兩次，吳珂甚至重新‘站’了起來。然而好不容易懸起的雙腿卻不能支撐起他的重量，吳珂就只能完全依賴雙手，更加小心翼翼地向坑頂挪動。
能行的，就差一點......
吳珂咽下嘴里的唾沫，準備趁勢一鼓作氣爬上坑頂。
就在他兩手交替，手肘將要向上抬高的一刻，用力頂住土坡的那只手突然一松！吳珂下意識看去，但眼前一切已經(jīng)開始旋轉(zhuǎn)......
試圖徒手爬出彈坑的人砸在坑底，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操！
吳珂氣得一拳捶在泥土上。
偏偏就差一點。
要是這個土坡能再堅實一點......不，要是我的動作能再更快一點。吳珂手肘撐住地面慢慢爬起，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再次拖著身體向土坡挪去。
他不是為了弄清楚帝國軍停止炮擊的緣由。這段在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稱得上漫長的沉寂早就明示了答案，他想爬出去，只是想知道晨曦鎮(zhèn)還剩下些什么。
至少在這片空間崩潰之前，吳珂想親眼確認那些幸存者的結(jié)局。
重新回到土坡下方，吳珂再次將后背慢慢貼住土坡，盡可能地讓整個背部與坡壁有更多接觸面，好多借取一些摩擦力。
深吸一口氣后，吳珂雙手發(fā)力，手肘猛地頂住土坡。
好！沖！
“呀？你在干什么呢？”
吳珂剛提至胸腔的一口氣就這么泄掉了......
因為，那從坑頂傳來的聲音，他相當熟悉......
“莉，奧德莉？”吳珂猛地抬起頭，只見少女正攏著雙腿蹲在坑頂，一臉揶揄的表情看著自己。
“你怎么在這里？”吳珂連忙把自己從土坡上挪開。
“還有外面現(xiàn)在什么情況？”
“嗯——外面啊。”奧德莉朝身旁一瞥，“被鏟平了，什么也不剩。”
說完，她站起身輕輕一跳，雙腳穩(wěn)穩(wěn)踩進坑底。
“至于我為什么在這里嘛——來救你的，感不感動？”
“那當然感動了。”吳珂伸手摘下頭盔，“不過其他人呢？”
“感動的話，等到下次我要死的時候，讓你陪我一起你會拒絕嗎？”奧德莉笑笑，“然后是你問的其他人，大英雄肯定沒事。剩下的嘛，能活多少我不清楚，看他們自己的運氣吧。”
她走到吳珂身邊，俯下身體，目光放到了那雙廢腿上。
“腿斷了？”
“大概吧，動不了了?！眳晴婵嘈?，“不然我也不會這么狼狽?！?p> “唉——就算現(xiàn)在我能幫你接好，你也不可能馬上站起來?！眾W德莉搖了搖頭，“而且我們時間不多，大概只能委屈我自己了?！?p> 她剛說完，便轉(zhuǎn)過身，半蹲的姿勢換成半跪。
“趴上來?！眾W德莉偏過頭，側(cè)著臉看向吳珂，“順便祈禱我不會被你壓倒?！?p> 吳珂愣了。
顯而易見，她想要把自己從這里背走。
吳珂不會傻愣愣地去問奧德莉，為什么不使用特卡蒂交給他們的信標。她沒有提，答案其實就擺在眼前。
望著那外套下隱約的輪廓，不知怎么的，吳珂想起了幻境里的那個她。
莉安塔......
“快點?！眾W德莉的催促拉回了吳珂略略迷失的神。
“只要你本人不是太重，我大概還是背得動的。”
......也是，畢竟幻境里的你甚至能和我角力呢。
吳珂飛快地為自己戴上頭盔，完完全全將自己的臉遮住。他一只手撐住地面，身體挪向女孩，另一只手抬在半空中，懸在那里一瞬，然后輕輕搭在女孩背上。
這個略顯清瘦的女孩可沒有看上去那樣脆弱。
等吳珂徹底將身體貼上奧德莉的后背，她便在一聲刻意壓低的喘息聲里，微微顫抖著站了起來。
突然，一聲猶如瓷器開裂的清脆響聲出現(xiàn)了。
這個聲音難道是??？晨曦鎮(zhèn)空間終于要崩潰了嗎？
吳珂神色一變，卻聽到奧德莉這時突然開口：
“抓緊我。”
話音剛落，這個女孩已將身子壓低，拼盡全力向前奔跑。
傳送門在坑底展開，銀色白色灰色三種顏色卻反常地出現(xiàn)了融合相斥的景象，仿佛在向召喚它的人發(fā)出警告。
奧德莉啐了一聲。然后，帶著吳珂一頭扎進傳送門。
傳送門內(nèi)并無異常，在空間道路盡頭是鄉(xiāng)村小鎮(zhèn)的一隅，應(yīng)該就是辛普鎮(zhèn)。吳珂不禁松了一口氣，看來晨曦鎮(zhèn)的種種便要就此塵埃落定。
接下來，大概要好好休整一段時間了吧？起碼要先把腿養(yǎng)好，不然真就成一個廢人了。
至于幻境里的那些記憶......
要，忘掉嗎？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驟然打斷了吳珂的思緒！
傳送門中本應(yīng)該堅實的路，不知為何竟然全部斷裂！
緊接著，小鎮(zhèn)一隅的祥和景象消失了，代表空間的色彩消失了，只有一聲幽幽嘆息，從身前的女孩口中飄出。
“吳珂?！眾W德莉忽然開口。
“抓緊我?！彼f，“千萬不要松手?！?p> 話音落下，黑暗如潮水淹沒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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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爭吵驚醒了意識恍惚的睡夢客。
迷茫的他打了個哈欠，將視線緩緩投向了爭吵的源頭。
“為什么要把游戲做成這種線式發(fā)展？”
看起來像是會議室的地方，幾個顯然步入中年的大叔正圍在組合圓桌旁，吵得面紅耳赤。
“我社很快就要推出完全潛入式的虛擬現(xiàn)實設(shè)備，這款游戲勢必要成為我們發(fā)行新平臺的護航作品。做成線式發(fā)展顯然更適合新平臺！我們要考慮未來！”
“大川先生都不敢打包票什么時候推出的東西，你現(xiàn)在就開始考慮了？到底是你清楚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的開發(fā)進度還是大川先生清楚？”
“我看你根本就是想拍大川先生的馬屁！按照我們的發(fā)行計劃，《虛幻時空online》在明年就要正式和全世界玩家見面了，你完全就是在拿這款游戲的未來去滿足你的私心！”
正在被幾人圍攻的男人一下跳了起來。
“你們怎么敢這么說我！你們哪一個不是為了大川先生的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加入會社的！就算現(xiàn)在趕不上，難道要等以后正式推出虛擬現(xiàn)實設(shè)備后再來考慮移植的事？我承認線式發(fā)展確實不如點式更加自由，可是在虛擬現(xiàn)實平臺上，適當約束才能給玩家更好的體驗！”
“混蛋！你憑什么說點式發(fā)展就不如線式！明明點式發(fā)展才是游戲的未來！”
隨著這場紛爭逐漸白熱化，迷迷糊糊的夢客也終于恢復清醒。
這是......《虛幻時空online》曾經(jīng)的開發(fā)歷史，和地牢那時一樣的展開嗎？吳珂一個人坐在遠離組合圓桌的地方，望著快要打起來的幾個大叔陷入沉思。
他粗略地打量過這些人，發(fā)現(xiàn)其中并沒有上次那位制作人的身影。
咦？那個人不在這場討論中嗎？
正當吳珂暗自好奇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出現(xiàn)了。
“好了！都安靜下來！”
那聲音像是一把刀，對著喋喋不休的爭論一揮，就將它們?nèi)繑販纭?p>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吳珂不約而同地朝聲音的主人望去。
“大川先生？”剛剛還吵得不可開交的人們連忙彎腰鞠躬，而吳珂也看到了自己還在念叨著的那位制作人。
他就站在被這些人稱為大川先生的男人身邊，神情看起來有些無奈。
“從現(xiàn)在開始，《虛幻時空online》由吉田接手。”
那位大川先生，抬起手拍在身邊的男人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