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返城名額

　　大雨過后的小路泥濘濕滑，行走起來極不方便。

　　李家距離張家本身就遠(yuǎn)，路上一耽擱，早上八點(diǎn)出發(fā)，中午十二點(diǎn)才到。

　　這還是三人抄小路走，要是走大路，準(zhǔn)得下午才能到達(dá)。

　　李家窮，是因?yàn)槔钋搴营?dú)立門戶還沒有崛起，張家也窮，他們的窮是因?yàn)樵趶堼埳砩涎簩毺唷?p>　　不說多的，光是張龍此次體面的工廠工作，那就是張家花光了積蓄買下來的。

　　有些破舊的紅土茅草屋前，兩家人嬉笑相迎。

　　“親家，你們可算來了，再不來飯菜都涼了?！?p>　　“昨晚雨太大，路垮了好幾處，我們也是緊趕緊才到的?！?p>　　“那回去的時候可要小心，特別是要看好小緣，別讓他掉田里了。”

　　“放心吧外婆，我才不會掉下去?！?p>　　“哈哈，小緣最厲害了，餓了吧，快進(jìn)來，飯菜都在鍋里，端出來就能吃，大河你陪你爸喝兩杯，天氣冷，喝點(diǎn)暖暖身體。”

　　李家和張家的關(guān)系很好，除了張龍這個潛在因素，兩家基本無話不談，所以見面少了一些拘束，多了一些打趣。

　　“今天恐怕不行?！崩钋搴涌嘀?。

　　“嗯？怎么陪我喝酒你還不愿意了！”張誠民故作生氣到。

　　“我哪敢啊，爸，昨天沒注意，感冒了，張老先生讓我不要喝酒，今天回去我還需要去復(fù)查。”

　　“還要復(fù)查？翠蘭，大河這是怎么了？”黃梅緊張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聽張老師的話好像挺嚴(yán)重。”張翠蘭回答，心情不免沉重起來。

　　雖然李清河看上去挺健康，但張醫(yī)生既然都說他有大病，恐怕小不了。

　　“張老先生？你說的是你們村那個張神醫(yī)？”張誠民問。

　　“是他老人家?！?p>　　“那可是一位好醫(yī)生，大河喝不了就不要他喝了，午飯吃了你們就趕緊回去吧，身體要緊?！?p>　　歡快的氣氛隨著李清河生病的事沉默下來，進(jìn)了屋，大家也就著農(nóng)村瑣事閑談，沒了暢所欲言的心。

　　等飯菜上桌，李道緣才奇怪問道：“外公，舅舅呢？”

　　“他啊，病一好就去找他女朋友去了。”

　　“看來舅舅很喜歡未來舅媽呢?！崩畹谰壩⑿Φ?。

　　只是他的祝福張家卻不怎么高興，有些沉悶的夾著菜。

　　氣氛再度沉默，張翠蘭放下筷子。

　　“媽，小龍的事，要不還是算了？”

　　張城民和黃梅對望，隨即嘆息搖頭。

　　“我們也想啊，只是小龍喜歡那個女人的不得了，平時說她一點(diǎn)壞話小龍都會和我們吵起來，這要黃了這件事，他能把這個家燒了?！?p>　　“他敢。”張翠蘭怒目。

　　“他怎么不敢?！睆堈\民拍桌，神色激動。

　　“爸?！?p>　　“哼，也不知道那個女人給小龍灌了什么迷魂藥，以往小龍雖然任性，好歹知道分寸，有小錯，但絕無大錯，現(xiàn)在可不一樣，為了那個女人好不容易找的工作辭了，你爸你媽的棺材板也偷了，你說他還有什么不敢?！?p>　　“什么，小龍把廠里的工作辭了？那可是村里唯一的工作指標(biāo)，他腦袋是被驢踢了嗎？”

　　這一秒，張翠蘭是真的生氣了，張龍的工作可不簡單，并不是簡單的工廠工作，而是村里到城市的升遷之路。

　　說到這里，就需要提到一個名詞，知青。

　　知青是特定歷史下自愿下鄉(xiāng)務(wù)農(nóng)或者保衛(wèi)邊疆的知識青年。

　　最開始知青都是一些有志之士真的在幫助落后地區(qū)，但隨著國家的支持，隨著知青返城后的升遷，知青下鄉(xiāng)變成了“鍍金”過程，知青也變得不再單純。

　　后來國家整治，知青成了歷史，不過知青下鄉(xiāng)帶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失。

　　比如一些大村依舊保留著城市推薦名額。

　　何為城市推薦名額，其實(shí)就是返城名額，為了這東西當(dāng)年知青們可是搶的頭破血流。

　　返城，可不單單是返回城市，因?yàn)橛兄嗟穆臍v，回到城市立馬就能上崗上位，完了還能得到器重，一直平步青云。

　　現(xiàn)在時代雖然變了，就算有返城名額也無法開掛，但其價值依舊巨大。

　　政治體系咱們不說，就說這閑散人員得了這個名額會怎樣。

　　第一，直接進(jìn)入國家企業(yè)單位，從此領(lǐng)上金飯碗。（工作好壞不得知）

　　第二，進(jìn)入有需要的大工廠，只要企業(yè)不倒，依然是鐵飯碗。（錢多）

　　第三，進(jìn)入體制內(nèi)。（從基層干起）

　　三種選擇，沒有一個差的，如此名額，對正常人來說，試問誰不想得到。

　　張家為張龍弄到這個名額，那是散盡家財，用盡了人情，現(xiàn)在居然說工作丟了。

　　有那么一瞬間，張翠蘭覺得天都是黑的。

　　“真的丟了？”李清河質(zhì)疑。

　　“真的丟了，這次村里的名額是去縣里靈泉酒場當(dāng)管理，本來一切都打點(diǎn)好的，現(xiàn)在人家通知已經(jīng)有人上位了?！?p>　　“村里不管？”

　　“怎么不管，可他已經(jīng)在轉(zhuǎn)讓名額同意書上簽了字，怎么管?！睆堈\民深深吸氣，穩(wěn)定心神。

　　“我現(xiàn)在的想法就是不管他了，都死過一次的人了，要是還看不清自己，那就是他自作自受?！?p>　　張誠民很生氣，也有些自責(zé)，說到底張龍還是他的兒子，是他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對方如今任性的選擇，多少有他的責(zé)任。

　　“可是爸，小龍他怎么會同意，他又不是真的傻子，難道有人趁其不備，在他喝醉的時候陷害他？”張翠蘭還有些無法置信。

　　“翠蘭不用為他狡辯，我問過他了，他就是自愿的?！?p>　　“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不知道這個名額的重要性嗎？”張翠蘭心中好似有一股信念在慢慢消失，這讓她精神激動異常。

　　“正因?yàn)橹溃胚@么做的?！睆堈\民幽幽開口。

　　“他女朋友說了，只要把名額讓給羅大能，她立馬嫁給他?！?p>　　“他信了？”李清河不自覺問道。

　　只是結(jié)果已經(jīng)不用張誠民再說，名額的失去說明一切。

　　“這舅舅......”

　　李道緣無語，都說舔狗舔到最后一無所有，他舅舅明顯中了圈套，卻還心甘情愿奉獻(xiàn)，這份執(zhí)著的愛，堪比張翠蘭對張龍。

　　“那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李清河問。

　　張誠民搖頭，“不知道?！?p>　　說完，他端起桌上酒杯狠狠喝了一大口。

　　辛辣烈酒入肚燒心燒胃，卻燒不毀張龍的任性。

　　一大家子沉默下來，本以為今天是一個喜慶的日子，張龍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福報沒來，噩耗是接二連三。

　　就在眾人壓抑之時，門外傳來一個極度諂媚的聲音。

　　“彩霞，你別嫌棄我家窮，我那里還有些老兩個的棺材本，等我們結(jié)婚后一起去大城市，憑我的能力，要不了兩年就能住上大洋房，開上小轎車?！?p>　　“嗯，我相信你?！?p>　　“哈哈，放心，大能哥的事保證不會有問題，那名額本來就是我的，我想給誰就給誰，誰也管不了?！?p>　　“謝謝你，張龍，你真的是一個大好人。”

　　“哪里，哪里，大能哥也是我的兄弟，幫他一把理所應(yīng)當(dāng)，正好大能哥不是還單身嗎，讓他做我們的伴郎怎么樣？”

　　“一切聽你的?！?p>　　......

　　如果只聞其聲，李道緣可以想象出一對恩愛的戀人，還有一個生死相交的兄弟相互幫扶的故事。

　　然而，現(xiàn)實(shí)是張龍付出了一切，他能得到的也許只有此刻的承諾。

　　眾人循聲看去，木質(zhì)房門咯吱中打開，張龍帶著他女朋友笑容滿面的走了進(jìn)來。

　　“爸媽，姐姐，姐夫你們都來了啊，這是周彩霞，你們也是知道的。”張龍大大方方的介紹著，順手牽起周彩霞的小手，很是恩愛的樣子。

　　而周彩霞也很給面子，俏立問候，“伯父，伯母，姐姐，大哥?！?p>　　張誠民和黃梅互望一眼，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現(xiàn)在的作態(tài)，難道還有轉(zhuǎn)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