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離死亡最近的一天。
其實說來那天也沒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無非是我發(fā)現我期盼了一年的導師并非我理想中那樣可以成為益友,無非是我糟糕的日語,和繁忙的生活而已。這些問題一點不特別,它們是我在日本生活的日常。就只是平平常常毫不起眼的一根稻草而已,可是這樣的稻草每天都會出現在我的背上一根,到那天為止,整整884根。所以當那天那根稻草落下的時候,我狠狠倒地了。
那天的演講結束,我開始覺得胸悶,我覺得我喘不上氣,胸前的肋骨像是斷了一樣疼,我想吐,看周圍的一切都鍍上了光影。我躺在床上,想著快快睡一覺就好了,卻一點也睡不著,我盲目的翻著手機,我打開微信,在群里發(fā)了一句話“今晚要不要視頻”。那一刻我渴望能看見她們的臉,能聽見她們的聲音,隨便和我說點什么都可以,我想我需要什么東西將我和這個世界連接起來,讓我感覺到存在的真實。但很遺憾,不太合宜。我放下手機,盯著天花板。下午六點,窗簾沒有拉嚴,順著縫隙,我看見外面灰蒙蒙的天,太陽已落,天空灰白灰白的,那不是光亮,像是死前的素白,想我現在的生活。那一刻我真的聽見我自己在說:“去死吧?!彪x開這里,離開這個房間,離開這個城市,離開你所有的圈子,扯斷你所有與別人的聯(lián)系,我腦子中莫名的出現了一個畫面,可能是從前哪個動漫里面的情節(jié),一個小姑娘,戴著紅色的帽子,背著書包,一個人走在綠油油的原野上,我只能看見她的背影,那一刻,那個小孩是我,我想就這樣一直往下走,走到死亡為至。
以前,類似的情緒崩潰也有過,但并沒有伴有生理反應,那天過后,我才第一次發(fā)現,我可能是真的生病了。有點奇怪,我并沒有三年前第一次覺得自己患抑郁癥時的慌張害怕,現在看來那時候的我真的不是抑郁癥。因為那時候我會害怕,我還記得我害怕的哭,哭到深夜去查怎樣緩解抑郁情緒,我積極的約男朋友出去(盡管那時候新冠才剛剛開始緩和),想養(yǎng)一只小動物來治愈自己,(由于媽媽不讓養(yǎng)貓狗,我先斬后奏的買了一只倉鼠帶回家),我加了很多抑郁癥的病友群,還預約了心理咨詢,但后來我沒勇氣去。我甚至買了心理學的書,打算將自己研究生的專業(yè)換成心理學。但現在,我并不害怕,我并不想逃避,我想的是,讓他殺死我,可是,問題就是在這,他殺不死我,但時時刻刻折磨著我,我無力去逃,無望去改變,回想曾經一次次對著鏡子給自己打氣,扮演快樂,現在都覺得可笑,我覺得或許有一天我會瘋掉吧。我平靜的接受了這個可能,但內心還是拒絕進神經病院,我甚至平靜的考慮是不是該趁著清醒給我自己寫一封信,告訴瘋掉的自己,若有一天你不再理解這封信存在的原因,那就自殺吧。其實類似的話,我也借著玩笑告訴過我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我瘋了,不要把我送進神經病院。
那天情緒穩(wěn)定下來之后,我覺得自己又被自己救了一回,突然想起來羅翔老師的一句話“請你務必一次又一次的救自己與水火”想著我就笑了,這句話聽起來那么充滿自我救贖的壯美和希望,但于我而言,我只是在守住自己設立的底線——活到非選擇性死亡(簡單來說,不要自殺)這算是我對生命,以及對到此為止我生命中出現的那些溫暖愛意的尊重。
但其實好像每從這樣崩潰的情緒中復活一次,自己就變得更涼薄一點,像是與惡魔做交換,每次想要走出那扇門,就要放棄一點希望。就像三年前我會想各種辦法自救,將希望寄予各種可能的事情上,到后來我渴望愛情的救贖,然后是友情,后來我覺得還是自救吧……再再后來到那天,我對自己說,算了,不要妄想自救了,也不要妄想會有人來拯救你,守住底線,不要自殺,這條人生路,走到哪算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