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宰客清風鎮(zhèn)
兩天后，清風鎮(zhèn)淋漓著雨。
晦暗的天色壓得一切都失去活力。
雨珠成線砸在地上，散成水花，不間歇地發(fā)出噼里啪啦聲音。
張放左手撐著素白無畫的油紙傘，擋住墜落的雨，踏著早已濕漉漉的石板路走進鎮(zhèn)子。
清風鎮(zhèn)不大，只有一條街。
許是雨天的緣故，街上沒什么行人，很多鋪面都緊閉著門窗。
張放打算找人打聽一下百里谷的住所。
在委托人留下的信上，只有個模糊的地址，這算是本次接鏢的一個漏洞，張放此時覺得鏢單這種東西，還是要簽，具體收貨人和地址都要寫詳細。
入眼處七八家店鋪開著門。
綢緞鋪的老板娘穿了一身嶄新的紅裙，正在門前板凳上翹著二郎腿，邊嗑瓜子邊看陌生的來人。
二層的茶館上窗戶支著，有書生樣的茶客看街上的景。
藥鋪里沒什么生意，一把長白胡子的老掌柜擺弄著算盤，不時往門外去瞧。
一家挑著清風客棧幌子的店里，有食客用餐，一位身材魁梧的壯漢雙眼通紅，賣力撕扯面前的生肉，一顆豬頭就擺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客棧里的賬房不敢抬眼看，低頭哆嗦著，筆都拿不穩(wěn)當，小二端著一盆新鮮內(nèi)臟，腿腳發(fā)軟地走過去。
張放打量了一下街道的情況，選擇去一家云吞小鋪問話，順便也吃點東西。
小店里只有一位客人，看樣子是個走江湖的修士，配劍頗為講究，雕刻著精致的云紋。
“老板，跟您打聽個人，”張放把驢車停在旁邊，進入店里問話：“百里谷，可知道這個人?！?p> 他聲音并不大，甚至都沒有雨水砸落在地的聲音大。
可卻讓很多人聽見了。
嗑瓜子的綢緞鋪老板娘瓜子放在嘴邊暫停住，茶館上喝茶的書生停住倒茶的手，擺弄算盤的藥鋪掌柜也瞬息間按住算盤，清風客棧里吃生肉的食客把嘴從被啃了一半的心臟上挪開……
店里抓著筷子等食物的劍客眉頭微皺，看了張放一眼。
“吃碗云吞我就告訴你。”云吞鋪的老板說道。
“好，我剛好也餓了，”張放摸了摸肚子，問道：“有什么餡的？”
“要說餡，我這鋪子里可齊全，客官您在外地是吃不到的?！痹仆啼伬习逍σ馔嫖丁?p> “是吧，”張放客氣地笑了一下：“那就來一碗面?！?p> “……”老板一愣，說道：“沒有面?！?p> “那就餃子吧?！?p> “沒有餃子?！崩习逵行阑稹?p> “額，那就來一碗賣的最好的云吞?！睆埛磐讌f(xié)了。
“好的客官?！崩习鍛隆?p> 就在老板去準備云吞的時候，對桌的劍客拎著劍湊合過來：“哪個鏢局的？”
“雄風鏢局?！睆埛呕卮鹆藢Ψ?，心里認定該劍客是個自來熟。
“……”陌生劍客顯然沒聽說過。
“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們雄風鏢局也闊過?！睆埛爬^續(xù)道。
雄風鏢局是自己的根，不能讓人瞧不起。
師傅給他講過不少雄風鏢局的故事，只是威風的時候是很多年前，至于是多少年前，連師傅都記不太清楚了。
三十年，抑或是五十年，總之就是很久，總之就是闊過。
“看你也不是本地人，我叫譚十三，都城人，你貴姓?！蹦吧鷦妥詠硎?，自報家門，把都城兩個字咬得很重。
“我是四羊城的，”張放回答：“我叫張放。”
“名字很普通啊，”譚十三說道：“張開手能放飛的，除了銀子和短暫的寂寞外，還有什么呢，寓意也普通。”
沒想到現(xiàn)在走鏢的人這么不容易，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鏢師，竟然敢孤身走這么遠的路，陌生劍客心道。
張放認為對方說的很有道理，點點頭。
譚十三大概是見小鏢師的性格不錯，看了一眼周圍，嚴肅道：“一會兒云吞上來的時候，你不要貪嘴，先別吃，看我眼色行事?！?p> 張放雖然不知道對方什么意思，還是應下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等會你會知道原因的，”譚十三想了想，湊近張放耳邊，說道：“其實，我是神罰司的，這個鎮(zhèn)子有古怪，有人上報了朝廷，專門派我過來查看緣由，你命好，遇上我了?！?p> 張放禮貌的略微把眼睛瞪大一點，顯示出了一丟丟的驚訝。
神罰司是放眼天下最知名的官方除妖隊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修行資源豐富，地位頗高，在國都龍城里橫著走。
譚十三見到張放的表情，認為對方已經(jīng)開始震驚。
繼續(xù)說道：“出門在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千萬謹慎，把自己的底牌藏好，切記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你看我這把劍，其實它不是劍，是一桿槍?！?p> “……”張放第一次出門這么遠，第一次遇見看起來頗有門道的修士，心里感嘆這就是江湖啊。
不過琢磨一下，好像哪里不對勁，這個譚十三不但是個自來熟，貌似還是個話癆，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嘴。
而且把一桿槍偽裝成劍，有什么用呢？
一定是攜帶更加方便。
不愧是神罰司的修士，了不起。
他就從沒想過把自己的刀偽裝成匕首。
“譚兄，既然在外面要少說話，剛才你說了那么多，會不會被陌生人聽去?！睆埛盘岢鲎约旱膿鷳n。
“張兄放心，我在咱倆周圍布置了隔絕聲音的氣罩，不會被第三人聽去?！弊T十三自信說道。
果然老江湖。
又過了一會兒。
老板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云吞過來：“五鮮餡云吞，兩位慢用?！?p> “五鮮？”譚十三看著面前的粗瓷大碗說道：“我只聽過三鮮，你這是哪五鮮。”
對于一切不合常理的東西，都需要去質(zhì)疑。
“這云吞名叫人血湯汁碎五臟，您說是哪五鮮?！崩习宓臉幼幼兊霉殴郑弊雍孟衤湔砹艘话?，咔咔扭動著。
張放去看面前的大碗，里面散著腥臭，紅血湯汁里面，窩著二十幾個皮囊包裹的云吞。
“你這云吞我們吃不起?！弊T十三看了一眼張放，意思明顯。
看吧，什么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沒什么吃不起的，一碗云吞只收一條命，兩位買了兩碗云吞，留下兩條命即可，”老板邪笑著說道：
“我們清風鎮(zhèn)不宰客，只宰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