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走得慢些。”薛心宜捶著腿,不滿地抱怨。
此刻離開課還有半個時辰,時間富余。
薛心宜不肯走,便干脆挪去入門后的回廊下,也不管廊下石凳上有沒有雪水,大喇喇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薛玄凌偏頭看了她一眼,騰出手來收傘交給一旁的助教,說:“那你大可以不用來追我不是?我又沒拿繩子拴著你?!?p> 助教沒忍住,側頭笑了聲。
雪這會兒已經(jīng)停了,地面積雪約有一指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作響。
眼看著薛玄凌繼續(xù)往前走,薛心宜趕忙起身追過去,嘴里嘟囔道:“你可真煩人,明明是你叫我一起,現(xiàn)在又說沒栓著我,果然我討厭你是有道理的。”
積雪地滑,薛心宜剛跑到薛玄凌身邊,就往前呲溜了出去。
“我叫你出門,是不想三哥太累,他晨時還要去應卯的?!毖π栊表?,一只手從暖爐包里抽出來,摸出薛柏耀給的錢袋子,另一只手端著暖爐扶住了她,“給你,三哥說了讓我們一路自個兒買些玩意,你既然想要那錢大娘的磨喝樂,自己去買吧。”
錢袋子里的錢,薛玄凌已經(jīng)拿走了一半。
薛心宜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道謝,就先注意到錢袋子很輕,不免皺眉道:“三哥為什么要給你不給我?哼,你是不是昧了一些?怎么這么少?還有,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錢大娘的磨喝樂?你昨兒偷聽我與父親講話是不是?”
“你猜?”薛玄凌抽回手聳了聳肩,眼眸一轉,看到了后頭的林含章。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林含章這眼神有點兒驚悚,叫人一看,就有些頭皮發(fā)麻。而當她想要細看時,林含章就已經(jīng)別開了視線,與身邊的仆從說話去了。
“郎君,天冷,帶上暖爐?!?p> “嗯?!?p> “晚上老將軍說有事要找您,您記得回來,不要留宿在國子監(jiān)?!?p> “好?!?p> 聽上去,是很正常的對話。
國子學內(nèi)不許仆從小廝相隨,哪怕是祭酒和司業(yè)也不可以,所以林家仆從送完暖爐后,趕忙從原路離開,臨走時朝林含章拱手拜別。
薛玄凌笑自己想多了,扭頭繼續(xù)對薛心宜說道:“妹妹隨時準備得怎么樣了?那日我與十娘打賭,說歲試必得甲字三等,妹妹要不要也與我來個約定?”
“你別是傻了?!毖π囊撕笸肆藥撞?,雙手抱胸,“我才不要和你打賭,萬一你輸了,不認賬,還要打我怎么辦?”
經(jīng)過母親與父親的諄諄善誘,薛心宜這兒已經(jīng)清楚,薛玄凌很能打,輕易不能招惹。
兩人停下來說話的空當,后面的林含章已經(jīng)走得快與她們并肩了。
“林司業(yè)日安?!?p> “林司業(yè)日安?!?p> 路過的學子們瞧見林含章,趕忙行禮問好。
在國子學內(nèi),是個學子就喜歡林含章。畢竟這位司業(yè)為人隨和,臨到歲試還會分發(fā)一些極有用的書冊,只要不是真讀不進書的,基本都能靠著林司業(yè)過考。
當然……
兌堂的那幾個除外。
郭馥遠遠看到林含章等人的背影,急匆匆拉著身邊康茜站定,同時抬袖掩唇,小聲問道:“你昨日在家溫書了沒?待會兒去了兌堂,要是阿九問起來,怎么辦?林司業(yè)那冊子你帶了沒?背那個也算”
“當然看了!”康茜相當心虛地回答。
目光越過林含章,兩人自然就看到了更前頭的薛玄凌和薛心宜。
鑒于兩位回到家就只顧著吃喝玩樂,別說溫書了,書直接都沒帶回去。眼下回到國子學,看到林含章,才想起自己那迫在眉睫的歲試。
“去找林司業(yè)問問去?!笨弟缧拇?,拽著郭馥就往林含章那兒跑。
“你別……”郭馥眼疾手快地撤回康茜,隨后用嘴努了努右邊的薛玄凌,“阿九在呢,萬一她等會兒就問咱們,那咱們怎么回答?還是繞道吧?!?p> 說著,兩人便轉左,挑廊下小道往兌堂溜去。
薛玄凌自然不知道后面有人因為畏懼自己而提前溜了,她余光瞥著林含章,行禮向其問安后,就琢磨著如何加快腳步離開。
結果薛心宜十分不見外地側身喊了聲林司業(yè),問:“林司業(yè)可用過早膳了?我這兒還有千芳齋的酥餅,您要是沒用,我請您用可好?”
“不……”
林含章的話還沒出口,就聽到了右側傳來極低地一聲:“那是我的……”
聽上去咬牙切齒。
“好,多謝薛二娘子?!绷趾潞舆^薛心宜遞來的食盒,一句話,便把薛心宜給說得黑了臉。
“林司業(yè)叫我薛娘子就好,不用加那個二字?!毖π囊藧琅灰?,又不好發(fā)火,扭捏著讓林含章改口。
原本薛玄凌還以為林含章會無言以對,或者是告辭轉道,結果這人像是心情很好,甚至輕笑了聲,如薛心宜所愿地喊了聲薛娘子。
不光如此,他還繼續(xù)問道:“既然如此,那么你身邊這位,我該如何稱呼?”
薛玄凌木著臉,不置一詞。
“阿九。”薛心宜拿手肘捅了捅薛玄凌的腰,代為回答:“林司業(yè)叫她阿九就好,或者九兒,九娘子……都可以。”
不想再聽他們二人交談,薛玄凌頓住腳步,拱手道:“兌堂得往這邊走,兩位繼續(xù),我得改道了。”
說完,也不給薛心宜和林含章開口的機會,徑直轉身。
薛心宜嘖了聲,回頭想和林含章抱怨幾句,誰知林含章走得更快,連眼神都沒分給薛心宜一點。
“一個兩個……”薛心宜把背上的包袱一拎,跺腳甩著,“都什么人啊,哼,沒點禮儀,什么玉菩薩,白瞎我那酥餅了?!?p> 這廂薛玄凌剛進兌堂的外院,還沒見到同窗,就先看到了她不太想看到的那個人。林含章從側門抱書而入,垂頭路過竹林時,觸動竹葉,青絲與肩頭便多了幾分雪白。
“林司業(yè),今日你要在兌堂監(jiān)堂嗎?”負責授課的荀季從另一頭出來,咳了兩聲,說:“難為林司業(yè)這大雪日子還如此上心,兌堂之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