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美的山川在夕陽下顯得靜謐安詳,風(fēng)微微地吹,樹枝和它的影子一起輕輕地?fù)u擺。小鳥在巢中嘰嘰地叫著,仿佛在呼喚尚未歸巢的父母。
一名和這山川一樣秀美寧靜的黑紗女子站在山坡上,站在樹蔭里,仿佛在欣賞這大美風(fēng)光,感受著這份寧靜。微風(fēng)吹過,輕拂著她的衣裙和發(fā)絲。
良久,那女子轉(zhuǎn)過身來,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輕輕地吟道:“青山綠水,千秋依舊?!鄙ひ舻统?,仿佛珠玉掉落深湖,莫名地扣動人的心弦。只不過雖然她的聲音動聽,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見一見其人,但實際上卻什么都見不到。
因為此女從頭到腳全都陷在一團(tuán)黑色里面,不僅一身的黑色紗衣把全身都包裹了,頭上還戴著個黑紗斗篷,甚至斗篷之下還蒙了一層黑薄面紗。這樣即使山風(fēng)吹起了斗篷的下擺,也依然看不見她長什么樣,只能隱約感到她的肌膚驚人的白皙。不過或許不用摘下面紗一睹真容,光是從這優(yōu)美的身形也能猜到這多半是一位美人。
樹后面的銀五也是這么想的,不過他終究不是一般人,而是一名心性堅忍的地階殺手,心中的感情幾盡磨滅。但他心中卻是有些驚訝,因為此女看破了他的形藏。
同為地階殺手,能看破他形藏也不算什么,但眼前這位如此年輕,還是女子,他本以為對方或許是憑著別的什么而獲得這個地位,辟如美色。畢竟這種事情他早見多了,先前還在感慨怎么連青羅門都墮落了。但現(xiàn)在看來,眼前的這一位,或許不是。
在聽到黑衣女子的話語之后,青羅門青溪郡堂口負(fù)責(zé)人銀五,面無表情地從樹后面走了出來,沉聲答道:“天羅地網(wǎng),百密無漏!”
青山綠水,千秋依舊;天羅地網(wǎng),百密無漏。這正是青羅門的切口。
接著銀五盯著那女子自報家門:“在下銀五?!睂Ψ绞强偛縼淼?,表面的客氣還是要的。
“銀九?!?p> 兩人互驗了口號令牌無誤后,銀五緩緩地道:“上頭的命令,讓我輔佐于你,不知道閣下來此所為何事?”隨后聲音暮然一冷:“閣下又憑什么本事讓我輔佐于你?”
其實他也不想冷言冷語地對著這么一個女子,只不過他作為青羅門在青溪郡堂口唯一的銀牌,在此地經(jīng)營多年,已經(jīng)是事實上的堂主,但現(xiàn)在卻可能要把手中的權(quán)力讓出去,這讓他如何能夠甘心,如何能夠平靜得起來。
黑紗女子似乎聽出了銀五的情緒,抬頭看了他一眼,才緩緩地道:
“輔佐不敢當(dāng),我此來只是因為有些事情不得不來此地一趟,并且需要呆上一段時間,所以才會有這道命令。不過此事跟青溪分堂本身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銀五聽到這里,眼睛微微動了動,但并沒有說什么,有沒有關(guān)系不是一句話就行的。
黑衣女子銀九則是繼續(xù)說道:“如果閣下能協(xié)助一二,在下就感激不盡了,如果不愿,那只能罷了。至于青溪堂的其它事情我并沒有什么興趣參與,畢竟閣下才是青溪堂的堂主?!?p> “哦?”銀五不禁瞇縫了眼睛,雖然他認(rèn)為這個青溪堂堂主之位非他莫屬,但畢竟還沒拿到手,這位總部來人直接這么稱呼他……他不得不小聲提醒一下:“閣下說笑了,在下只是青溪堂的一名管事,堂主之位不敢奢望?!?p> 銀九纖纖素手從黑紗之下摸出了一枚令牌,看著銀五說道:“在下此來,還帶來了總部的另一道命令,那就是任命閣下為青溪堂的堂主,所以剛才提前稱呼一下并沒有什么問題。只是聽閣下的意思,似乎對總部的命令頗有微詞?”
銀五吃了一驚,眼見得銀九手中確實有一個堂主令牌,不禁面泛喜色,口上連忙改口說道:“不敢不敢,剛才之言,只是說笑罷了。閣下的事情,盡管吩咐,有用得著的地方,在下一定盡力。”銀五把姿態(tài)放得極低,打算先把堂主令牌拿到手再說,至于向她一個銀牌低頭,反正這本就是總部的命令,也不丟人。
黑紗女子銀九的聲音古井不波:“堂主言重了,在下當(dāng)不起。青溪堂的一應(yīng)事情自然全憑堂主作主,并且在下的名份也會掛在這里。所以,若是有需要在下效力的地方,堂主吩咐一聲?!?p> 銀五面帶微笑連連點頭,心中卻不以為然,即使他真當(dāng)了堂主,只要不是腦袋有問題,那絕對不會去招惹她了,巴不得她早點走人,免得分權(quán)。
也不知道銀九是如何想的,只聽她繼續(xù)平靜地說道:“不過在下身上的任務(wù)還請?zhí)弥鲄f(xié)助一二,此事不容有差。”
銀五眼見對方確實不像要插手青溪堂的樣子,心中安定:“不知道閣下的事情我要如何協(xié)助?”
于是第二天早上,楊素等人早餐之后并沒有馬上訓(xùn)練,而是罕見地把所有在堂口的鬼卒和小鬼都集合了,等待訓(xùn)話。訓(xùn)話的自然是新晉青溪堂堂主銀五。
“都給我聽好了,我身邊的這一位是總部來的大人物,一會她會在你們之中挑選幾名助手,如果挑中了,以后你就跟著她,一切聽她的吩咐。都聽明白了嗎?”在得到眾人的回應(yīng)之后,轉(zhuǎn)向身邊的銀九點頭示意。
銀九今天的裝束與昨天沒有什么不同,依然是一襲黑色紗衣,外加斗篷和蒙面巾,全身上下都隱藏不見,一般青羅門的人只有在做任務(wù)時才會黑衣蒙面,以免被人認(rèn)出,平常的時候并不會這么穿著。但她,即使是在這青溪堂口,依然這么穿。
雖然看不見面容,但光是這窈窕的身段早已吸引了這些定力還不夠強(qiáng)的預(yù)備殺手們,這些人可能經(jīng)年累月地見不到任何一個女人,更別提這種一看就知道是尤物的了。
年紀(jì)偏大的鬼卒們心里都希望自己能夠被挑中,說不定能有機(jī)會一親芳澤,而那些年紀(jì)還小,對于這些還不懂的小鬼們,則單純地希望能跟著她離開這個鬼地方。
卻見銀九緩緩地上前,先走到了鬼卒那群人前面,一個一個地看了過去,幾步之后,在其中一個人面前停了下來。
她面前的那名鬼卒十七八歲年紀(jì),長得頗是猥瑣,一雙眼睛在銀九身上到處亂看,尤其是某些玲瓏浮凸的地方。在看到銀九在他面前停了下來之后,看似收斂了些,身形站得更直了,但那雙眼睛并沒有面對上位者時該有的恭謹(jǐn),反倒頗是輕佻地直視著銀九面紗后的眼睛。這讓旁邊不遠(yuǎn)處的銀五不禁暗自惱火:“蠢貨!”
正在銀五猶豫要不要提醒一下這愚蠢的家伙的時候,銀九拂了一下衣袖,兩枚細(xì)小的銀針從袖中飛出,直直地插在那名鬼卒的雙眼上。那鬼卒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那鬼卒慘叫一聲,雙手捂眼,摔倒在地,痛得在地上翻滾,但只翻滾了兩圈身軀就驟然一僵,已然是死了。
“有毒!”眾人心中大驚,而且這還不是一般的毒,不然不會死得這么快!旁邊眾人連忙避開,以免被殃及無辜,而此刻一眾鬼卒小鬼們,望向銀九的眼神全都變成了驚恐。
銀五的心中大是惱火,他并不在乎區(qū)區(qū)一個鬼卒的死活,但此事的發(fā)生毫無疑問地是在打他這個堂主的臉,偏偏他還不好對銀九有所抱怨,對方的劇毒銀針讓他頗是忌憚,所以他把怒火發(fā)在別人身上:“還不快把他拉下去扔了!”
經(jīng)過此事之后銀九大概也沒什么心思仔細(xì)挑選了,隨手指了指旁邊兩個人,一胖一瘦:“你們兩個跟著我?!彪S后又來到小鬼那一群人面前,張口問道:“你們有誰會讀書識字的?”
大家一聽,不禁都是一呆,這算什么?。克麄兛墒俏磥淼臍⑹?,不是未來的秀才,向來都是不讀書的。當(dāng)然,真正的原因是,他們大部分都是流浪兒童,又小小年紀(jì)就被抓到這里來了,哪有機(jī)會讀書識字啊,青羅門可不教這個。
銀五聽到這個要求也是愣了愣神,他也沒料到對方提出了這個要求,不過看場中那幫人那傻不啦嘰發(fā)呆的樣子,他這個新晉堂主覺得更是沒臉了,不禁惱火道:“沒聽清楚嗎?認(rèn)識字的都給我滾出來!一個字都行!”心里想著多少出來一兩個人給老子撐下場子,要不然別人還以為我青溪堂都是一群文盲呢。
楊素左右瞧了瞧,見仍然沒人動,便猶豫地往前邁了一小步。其實他不是很想跟著銀九走,對方明顯的殺人不眨眼。不過這里也沒好到哪里去,同樣殺人不眨眼。但自己練武也練了差不多兩年了,到目前為止卻是看不到任何報仇的希望。
這兩年之間,他在武功方面的見識已經(jīng)遠(yuǎn)非昔日可比。可正因為這樣,他才明白他與當(dāng)初那名軍士揮出來的那道矯夭的刀光之間有多大差距??墒悄堑赖豆庠谕狄u的情況下都沒能斬殺掉對手,自己什么時候能行呢?
照這么練下去,不說多了,五年之內(nèi)絕對沒可能,甚至十年也不行。雖然在這群人中,教頭親口肯定他的進(jìn)步速度是最快的,但這離他的目標(biāo)差距太遠(yuǎn)。
十年之后他還能不能找到仇人,能不能記得仇人的樣子?他沒有把握。難道等著仇人自己老死?楊素的心思有如電轉(zhuǎn),剛才的毒針卻讓他有了新的想法。
銀九走了過來,輕聲問道:“你讀過什么書,識得多少字?”聲音很是悅耳動聽。如果沒有剛才的事情,楊素大概會對她很有好感。而現(xiàn)在楊素只能有點提心吊膽地答道:“我讀過《三字經(jīng)》《百家姓》和《千字文》,上面的字都認(rèn)得?!墩f文解字》還沒有讀完?!彪m然有兩年沒學(xué)了,不過應(yīng)該都還記得。
這個回答有點出乎銀九的預(yù)料之外。按她的想法,一般的這個年紀(jì)的小孩能讀兩句《三字經(jīng)》就不錯了,至于《千字文》《說文解字》?這要是沒說謊的話,這難不成是某位大儒家的小孩被抓來了?銀九不禁有些意外地看了楊素一眼,摸出一本老舊的書籍在楊素面前晃了晃:“你應(yīng)該清楚欺騙我的后果?,F(xiàn)在改口還來得及。”
銀五也是有點擔(dān)心,他倒不是擔(dān)心楊素的小命,而是擔(dān)心如果楊素又被殺了的話,這里恐怕就沒人能站出來了。
楊素沒有改口,只是目光略有復(fù)雜地看著銀九手中的書,等她考較。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見過書了。銀九見他神色,不似作偽,便朝楊素點了點頭:“很好,就你了。”眾人神情復(fù)雜地望著楊素,心中暗自嘆息。
銀五對這個結(jié)果也有點意外,不過并沒說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楊素一眼。見銀九把三人帶走之后便揮了揮手把眾人解散,自己也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