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目送余豹和寧氏姐弟三人離開,然后看向寧中行:“寧大人現(xiàn)在可以把名單給我了吧?”
寧中行看了看身旁的銀九,笑了笑,然后雙手捧著卷軸等著太守派人來取。
太守也瞇著眼睛看了看銀九,然后朝身邊的人打了個眼色,四名全身鎧甲的騎士緩步上前,來取名單。
銀九卻在這時候上前了一步,但并沒有攔住四名騎士,只是直視太守,沉聲說道:“你若強行要拿,我攔不住,但我勸你還是不要打這份名單的主意為好?!?p> 太守目光微動:“哦?為何?”
銀九看了一眼寧中行:“這個問題還是讓寧大人來說比較好?!?p> 太守略一沉吟,擺了擺手,讓騎士暫停行動。
寧中行看了看太守,緩緩地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太守大人為何會對這份名單感興趣,據我所知這份名單跟太守大人關系不大。”
太守聞言,眉頭一皺,但沒有說話,只繼續(xù)盯著寧中行,眼角余光掃了一眼旁邊的師爺。
寧中行繼續(xù)道:“這份名單,是寧某利用各種渠道收集起來的,關于四年前的那場戰(zhàn)爭中,有人侵吞糧餉,有人通敵賣國,以及,”說到這里,他轉向楊素,語氣悲哀:“包括楊家灣在內的一系列屠殺滅村事件的兇案?!?p> 太守睜大了眼睛:“此話當真?”
寧中行揚了揚手中卷軸:“大人若是不信,大可自己查看。不過此案涉及的朝中高官眾多,有人身居要職,有人手握重兵,正是他們要對付寧某。太守大人若是看了,這些人怕是睡不著了。”
太守聞言,臉上一抽:“這……不必看了!本府只要寧大人不去京城就行?!彪S后他轉頭偏向師爺,面色陰沉:“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卻說楊素,在聽到“楊家灣”三字之后,神色微動,慢慢抬起頭來,看向寧中行。
寧中行迎著他的目光,心中一顫,澀聲道:“沒錯,就是你家?!彪S后仰頭看天:“想來你已經知道了我是你什么人。你爹不僅是我學生,也是我女婿,他之前一直和我有書信來往,直到四年前……”但此時他聲音哽咽,這個話題他說不下去了。
楊素聽著寧中行的話語,身上的氣息漸漸暴虐起來,若是寧星原在這里,定能看出此時楊素身上的血氣活躍異常。一旁的銀九也漸漸察覺到楊素不對勁,不禁眉頭微皺,但沒有動。
不過楊素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后,又勉強壓了下來,并把目光移到了寧中行手中的名單上。
寧中行渾然不覺,低下頭來看著楊素,說道:“后來我見到你之后,我很高興,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你長得既像你爹又像你娘,騙不了我的?!闭f到這里,寧中行笑了笑,隨后又搖了搖頭:
“但我知道我身旁危機四伏,沒辦法保護你,我也一直沒能幫你爹娘他們報仇,我沒臉認你。”說著他蹲了下來,緊緊地抓住楊素雙臂:“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外公?以后可能……”
楊素心亂如麻,臉上也是一片麻木,任由寧中行把他抓在手里,恍如木頭。但他雙眼呆滯了一陣之后,眼神突然凌厲起來,掙脫了寧中行雙臂,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那份卷軸,并直接打了開來。
銀九眉毛一凝,伸手奪過卷軸,寒聲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這份名單,誰看誰死!”楊素默然不答。
這時候,一名錦衣人從山頂上落了下來,一手持劍,另一只手捂著腹部,胸膛起伏之間,鮮血從手指、手臂間滴落下來。
寧中行見只有他一個人下來,不禁驚慌地問道:“余老呢?”
錦衣人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寧大人何必明知故問?既然我站在這里,那他自然是死了。寧大人,該你了?!?p> 寧中行長出了一口氣,拔出佩劍,看了看楊素,又看了看寧星野寧星原他們消失的地方,最后仰首望天。劍一橫,血濺如瀑。
楊素木然地望著,一動不動,恍如死人。
銀九頓了頓,上去沖錦衣人行了一禮,把名單呈了上去。錦衣人也不打開,只點了點頭,然后瞥了一眼楊素:“此人壞了規(guī)矩?!?p> 銀九說道:“是屬下教導無方,屬下這就處理?!闭f完一揚手,數枚銀針扎在楊素身上,可憐楊素呆若木石,沒有任何反應,就一頭栽倒在地上。
錦衣人見狀,點了點頭:“很好。”繼而轉向太守,將手中名單一拋,化作數百只蝴蝶飛舞:“太守大人,寧大人已經死了,這份名單無論是否與你有關,都已經毀了。大人所憂之事盡去,大可安心獨掌此郡了?!?p> 太守拱了拱手,勉強笑了笑,沒有說話。
錦衣人又道:“如果太守大人不留的話,那我就告辭了。對了,”他轉向躺在地上的太守的師爺:“這個人既然太守不要了,那我便帶走,太守大人沒有意見吧?”
太守聞言,先是一愣,隨后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猛地一變,臉上肌肉抽搐,隱有冷汗流了下來。只見他一會兒看著躺著的師爺,一會兒看著錦衣人和銀九,一會兒看向他身邊的其他幕僚和武官,神情隱有驚惶。
錦衣人卻并沒有在意太守的反應,只在原地看了一會師爺,然后搖頭道:“太守大人下手也太狠了些,既然如此,那便算了?!闭f完,自顧自地縱身走了。銀九見狀,抓起楊素,落后一步,也躍上了山頭,然后消失了。士兵們沒有接到太守的命令,沒人阻攔。
青溪郡去往京城的路上,一間普普通通的客棧。
楊素又一次從銀九的毒針之下存活。并且他明白,銀九利用這一點,從那個錦衣人手里救了他一命。
但他的時間也不多了,他身上的青羅香之毒快要發(fā)作了,解藥在錦衣人手里,不可能再有他的份了。
楊素嘆了一口氣,不再想了,開始狼吞虎咽。
門外饑餓的流民們羨慕地看著堂中的食客,但又只能拖著無力的步伐離開,對于他們來說,這一頓普通的飯菜已是奢侈。楊素也沒有在意他們,這一路上,他見了不少。只聽說哪里鬧了旱災。
不過,一會兒之后,客棧進來了兩個人,引起了楊素的注意。這兩人一老一少,從年齡看似乎是祖孫,都穿著道袍。不過若光是這樣,楊素也不會太在意,畢竟道士他又不是沒見過,通常哪家有人過世都會請他們來做法事。
真正讓楊素在意的是,那個年齡跟他差不多的少年道士,身上有一種和他相似的氣息,這是楊素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當下他暫停了吞咽,不自禁地朝對方多打量了幾眼,卻一時沒能看出來到底哪里相似。
進來的那個少年道士臉龐紅潤,一雙眼睛活靈活現(xiàn)地眨個不停,不知怎么的,他居然也一下看到了楊素,并立即興奮了起來,抬腿便往這邊跑,但卻被老道士給拉住了。
老道士在打量了楊素和銀九幾眼之后,強拖著小道士去另一桌坐了,離楊素他們遠遠的。小道士嘟著嘴巴,滿臉不高興地坐著等待飯菜,并時不時地往楊素這邊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