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縣丞吳桐已經(jīng)兩日不曾去縣衙了。
女兒的病況愈發(fā)嚴重,幾日水米不粘牙,剛才夫人哭著跑到一夜未眠,清晨剛睡著的吳桐床前哭著搖醒他:“老爺,閔柔看樣子不行了......”
女兒閨房里彌漫著濃濃的中藥味。
剛滿十六歲的閔柔無聲無息地睡著,骨瘦如柴,面如白紙。
無論父母怎么呼喚,她都只是緊閉雙眼,氣若游絲。
平城最有名的幾個大夫此刻都被請來了,早已束手無策的他們看見吳桐只是唉聲嘆氣,一副奔喪的架勢。
眼看著女兒大限已到,吳桐不由悲從中來,對庸醫(yī)的憤怒此刻都化作了悲傷,他絕望地想:“我并未做過大奸大惡的事啊,難道上天連個女兒也不舍得給我留下嗎!”
吳桐娶有兩位夫人,只有正室生下這一個女兒。
即便恨不能整天把女兒頂在頭上呵護著,卻眼看著她一步步踏上奈何橋......
“老爺!大喜,大喜!有人揭榜了!”主薄因為太過激動,嗓子都變了調兒。
一個默立在桃樹旁的青年人灰暗的眼中瞬間有了光彩。
苦盼了半年,終于有人揭榜!
但是,只怕是回天無力了。
吳桐強忍悲痛:“快請進來吧。”
等看清來者是個駝背、肩上蹲著一只鳥兒的孩子,吳桐的情緒瞬間爆發(fā)了。
他明知不該、不能,但還是沖著這個孩子怒吼:“你要是想吃飯想要銀子你說話!為什么要揭榜!要讓我的女兒失去遇到良醫(yī)的機會!來人!來人!把他給我叉出去!”
吳桐叫得嗓子都啞了。
兩個衙役撲過來抓徐卓然,卓然后退一步,說:
“縣丞是已經(jīng)對女兒的病情不要希望了嗎?”
發(fā)泄過后的吳桐稍稍冷靜了些,跌坐在椅子上,無力起沖卓然擺手:“你走吧,出門領上銀子和食物,走吧?!?p> 徐卓然聲音不大,但字字擲地有聲:“我若醫(yī)不好小姐的病,自會爬著出去!時間寶貴,請縣丞帶著眾人速速回避!”
進門前,阿諾說:“看見那棵桃樹了嗎?這院子里的桃樹成精了!”
徐卓然說:“我怎么辦,讓人把桃樹砍掉嗎?”
“不要,我自有辦法,進去以后聽我的!”
看出吳桐眼中燃起了一絲希望,卓然微笑側身,示意他們快快出去。
關上門后,徐卓然說:“阿諾!你今日要是再開玩笑,我可以確定地告訴你,你我活著走不出縣衙了!”
阿諾從他背上跳下來,笑嘻嘻地蹲在閔柔的枕邊說:“放心!我阿諾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
它的小爪子在閔柔額頭上輕輕一拍:“桃妖,你既已成精就該找個地方修靈,為什么要禍害這個女子呢?”
一陣青煙從閔柔身體飄出,一個身穿粉衣綠裙的桃妖落地化成人形,只是柔弱無骨地似乎站立不穩(wěn)的樣子:“大仙饒命??!我也不想害她,可是桃樹已經(jīng)無法容身,我若不附在她體內,就只能被曬死渴死了!”
阿諾看著她:“你現(xiàn)在的情形,桃樹當然存不下你,我給你指兩條路,一條是去觀音大士座下聽禪;一條是去峨眉山細巖仙子處做仙童,你自己選!”
桃妖喜出望外,瞬間卻又哀傷地說:“我自然愿去細巖仙子處,只是,我是妖,他們不會容我,只怕見到我就滅了我的魂靈。”
阿諾笑著亮了亮毛茸茸的小爪子:“你以為本仙剛才是白點你的?那是仙人指,無論哪路神仙看見你,都能看見你額頭的金光,不會滅你的?!?p> 見桃妖愣在原地,它說:“快走啊,你不走,這個女孩子就無法康復!”
桃妖這才如夢方醒,不敢遲疑,翻身從窗戶飄走了。
隨著桃妖的離去,閔柔發(fā)出一絲細微的呻吟。
“叫他們弄點面湯進來!”阿諾說。
徐卓然反問:“她幾天沒吃飯了,吃點好東西不行嗎?”
阿諾斜他一眼:“所以說,你要學的東西多了。她多日不曾進食,腸子都餓細了,若吃得太多太好,反而會腹瀉,弄不好會撐死的!”
見卓然似乎不信,它說:“我說的這個事兒啊,是兩百多年前,那年我和逸姑游歷時,黃河發(fā)大水,災民到處逃難,一個富戶看見門口倒著一個餓暈的饑民,就給了他幾個蒸餅,饑民一口氣吃下去,然后又灌了一碗湯,沒多時就滿地打滾,活活撐破腸子死了!”
卓然聽了駭然:“好,我信你,你躲起來,我去開門了。”阿諾回到他背上。
一碗微熱的面湯喝下去后,閔柔低低喚了聲:“大娘、二娘,爹爹,讓你們?yōu)槲覔牧?!?p> 吳桐和兩位夫人頓時喜極而泣。
“這里狹窄逼仄,神醫(yī)快請到正廳小坐!”吳桐用衣袖擦拭著眼淚,恭敬地說。
走向正廳的回廊里,卓然說:“縣丞不必客氣,我們還要趕路,您讓人把我的驢子喂一喂,再給我準備點干糧,我們這就走了?!?p> 縣丞連連說:“那怎么行,絕對不行!救我女兒一命如同救我和夫人一命,還請神醫(yī)盤桓數(shù)日,待女兒完全好了,我給您備上車馬送您到目的地,可好?”
“住幾日吧,你需要沐浴更衣,你身上都臭了?!卑⒅Z說。
“閉嘴!”卓然說。
吳桐一愣:“神醫(yī)......”
卓然忙說:“我說使得,那么就倚著縣丞,暫時住幾日,今晚,我想沐浴一下,可行?”
吳桐拱手:“遵命!”
晚飯后,卓然又去看了閔柔。
她已然可以靠坐在床上了,晚飯她喝了碗粥,又吃了雞蛋和一塊糕點。
卓然裝模作樣地幫她號脈,然后復述著阿諾的話:“小姐只要按時吃飯,很快就會復原的。”
大夫人低聲問:“神醫(yī),小女得的是什么病???為什么兩年來病況一日重似一日,您這一日就藥到病除了呢?”
“小姐的病是邪風侵入,你們不懂,一味給她進補,越補就越嚴重,我的丸藥專治此病?!弊咳徽f得煞有介事。
閔柔聽了,微微抬眼看卓然,輕輕一笑。
沐浴更衣后的卓然頓覺神清氣爽。
“阿諾,我以后向你學醫(yī)術吧?古語云不為良相便做良醫(yī),學醫(yī)可以治病救人,非常不錯?!弊咳或\地說。
阿諾吐著瓜子皮,大言不慚地說:“我那點小把戲都是向觀音大士和細巖仙子學的,不過,教你綽綽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