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少年身上覆蓋的衾被和衣衫除去后,暴露在外的身體瘦弱的幾乎只剩下一把皮包骨頭,看得人倍感心酸。
“究竟是誰……誰竟如此歹毒!我這侄兒自小便失去了父親,已是可憐,為什么、為什么又要遭受這種種折磨?”
楊博文看到這一幕,已經(jīng)是忍不住的熱淚盈眶:“卓師兄、袁師兄,還有徐師弟,請你們一定要救救我侄兒!否則、否則我真不知如何向我早逝的兄長交代……”
“盡力而為吧?!?p> 這少年所遭遇的情況實在有些棘手,而卓元節(jié)也并不擅長丹鼎醫(yī)術(shù),只能憑著深厚的修為來做嘗試。
他體內(nèi)的道紋已經(jīng)完全被催動起來,嘗試將劍氣化為細若游絲的狀態(tài),逐分逐分的滲透進少年那微弱的神魂中,將那灶底余燼一般的魂魄纏繞起來,然后才又說道:“我盡量護住這孩子的神魂,袁師弟你先作診斷、幫他解毒。徐師弟你仔細察望,有什么異常趕緊發(fā)聲。”
盡管卓元節(jié)并不清楚徐逸那神奇的稟賦,但幾番游歷相處下來,也知這位師弟具有他們單憑修為做不到的神通稟賦。
“這毒素非常雜亂,是各種毒料的糾纏,楊師弟你先準(zhǔn)備幾頭小獸,我先逐一試驗推演?!?p> 袁齊用尖針刺破少年指腹,用力擠壓才取出幾滴鮮血,那鮮血看起來無甚奇異,可當(dāng)滾落到袁齊靈力滲透的玉尺上時,顏色頓時變得五彩斑斕。
眼見這一幕,袁齊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毒素竟然專門針對玄功靈力,若不清楚機理貿(mào)然施救,只會讓他中毒更深?!?p> “這、這,我竟無意中害了良子,之前見他氣息微弱,我是渡入一些靈力想為他補充些許元氣,不想竟激發(fā)了潛伏的毒素!”
楊博文聽到這話后頓時一臉的懊惱,靈力是修士一身修為的基礎(chǔ),遇到這種不明就里的病癥,下意識用靈力去救治補充近乎本能,卻沒想到反而加劇了情況的惡化。
徐逸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床邊仔細凝望著少年瘦骨嶙峋的身體,在他視野中,少年蒼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膚下,正有幾條黑線如有生命般在少年身體內(nèi)肆意的出沒游走。
在這游走的過程中,這些黑線也在不斷的壯大著,眼見其中兩條將要首尾相連、化作更長的一條,徐逸突然伸出手指按在連接點上的竅穴。
當(dāng)他試圖要將那黑線抽取出來的時候,一直雙眼緊閉的少年陡地睜開眼,那眼珠稍作游移便死死盯住徐逸,眼神里滿滿的怨毒。
正在這時候,卓元節(jié)一直小心控制的劍絲陡地一絞,少年的身體也驀地一顫,那怨毒至極的雙眼恢復(fù)些許清明,但片刻后又失去焦點、黯淡下去。
“的確有異類的魂種氣息,與他本身神魂糾纏很深,中術(shù)不是短時。若強行剝除,這孩子神魂也將受損嚴(yán)重,或許會癡呆、或許常迷不醒……”
不待卓元節(jié)把話講完,楊博文便連忙表態(tài)道:“若只是神魂受損,還可以修補治療??扇袅甲由窕瓯荒?,他即便還活著,也不知會變成怎樣異類。卓師兄,把那異魂抽取絞殺吧,怎樣結(jié)果我都能接受!”
聽到楊博文這么說,卓元節(jié)便看了徐逸一眼。徐逸了然,便用剛才的方法繼續(xù)刺激少年的神魂,而卓元節(jié)則趁機清除少年神魂內(nèi)的異類。
隨著卓元節(jié)精妙入微的控制,少年的狀態(tài)也漸有好轉(zhuǎn),氣息逐漸穩(wěn)定,偶爾甚至還能睜眼尋人。
“良子、良子你感覺怎么樣?”
楊博文見狀一喜,湊上前低聲呼喚。
“三、三叔,是我、是我娘,我娘她要害……”
趁著清醒片刻,少年一臉的痛苦,嘴里吐出幾個聳人聽聞的字節(jié),便又突然昏厥過去。
“你娘?你……”
楊博文聞言后臉色陡然一變,少年卻已經(jīng)再無回應(yīng),他只能往側(cè)方一站,讓徐逸和卓元節(jié)繼續(xù)配合操作。
“破解了,快快準(zhǔn)備湯藥,給這孩子喂服下去!”
另一邊,袁齊接連用少年的血液毒殺幾只家畜后,也終于探索出了這毒素的秘密:“這是一種蜱蟲叮咬麻風(fēng)病人后體內(nèi)萃取的毒素,并加幾種靈材毒素,最初并不致命,但被靈力刺激勾連便會混合,讓人氣血凝滯,最終沸血而亡!”
楊博文聽到這里又是一驚,仔細詢問需要的藥材后便親自去準(zhǔn)備,還吩咐仆人去將孩子的母親看守起來。
幾種藥材都是凡間常見,楊博文去后不久即歸,當(dāng)湯藥給少年喂服下去之后,少年的氣息紊亂片刻后便漸趨穩(wěn)定。
但徐逸卻見到少年身上的黑線正快速壯大,并迅猛的往印堂匯聚而去,他眼疾手快,手掌覆在少年前額,手心里靈力一吐,便將匯聚成團的黑線勾取出來,原本只有他能看見的黑線,竟在他掌心里匯聚成一團黑色的膠質(zhì),并不斷的探出觸角,想要鉆入他的體內(nèi)。
“這是、這是黑魂膏,能夠消磨神魂、污穢法器道器的靈性!”
卓元節(jié)見狀后劈手便將那團膠質(zhì)從徐逸手里奪過,緊握在手心里運力煉化,并叮囑徐逸道:“師弟你快打坐觀想、神魂內(nèi)察,切勿讓這毒物在體內(nèi)存留絲毫!”
徐逸聞言不敢怠慢,連忙原地坐定,內(nèi)視許久確保并無雜質(zhì)入體,才又睜開眼發(fā)問道:“師兄,黑魂膏是什么東西?”
“人的神魂最微妙,哪怕是普通人,如果感知到本身不能承受的痛苦,神魂內(nèi)就會滋生物質(zhì)麻痹自我、保護自我。便有邪修通過這種機理,對人施加折磨,萃取此類物質(zhì),煉成黑魂膏。黑魂膏能讓人神魂愉悅并快速致癮,哪怕道境強者沾染上都極難戒除,久服之后元神污染、心智癲狂!”
卓元節(jié)心有余悸的說道:“咱們東玄宗早年就有一位長輩壽元將盡、意志消沉而沾染了這樣的惡習(xí),因為黑魂膏這種禁品極難獲取,他又不敢張揚,竟折磨自己至親的子孫門生,最后還是徐師叔察覺到,出手消滅了這一毒害。黑魂膏一旦沾染,就會性情大變,最終淪為一個絕情滅性的惡魔!”
徐逸聽到這話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他常年在山門修行,被師長們保護的太好,玄門陰暗一面所知甚少,沒想到修行界中也有這種歹毒的毒品。
“楊師弟,你仔細想一想、問一問,你這侄兒應(yīng)是被人用作萃取毒物的藥牲。
與之糾纏的異樣魂種目的應(yīng)該不是奪舍,而是為了盡力延長他神魂遭受折磨的時間,如此才能萃取出更多的毒料。
而他身上所中的毒,應(yīng)該也是施法者為了避免你調(diào)查,用作銷毀罪證,他必然知你也是玄門修士?!?p> 聽到卓元節(jié)的分析,楊博文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望著床上已經(jīng)安睡的少年,眼眶含淚:“可憐的良子,這么小的年紀(jì)便承受這般非人的折磨。他剛才醒時的指控……唉,我先處理一下家事,勞煩兩位師兄和徐師弟……”
“郎主,不好了!大娘子她、她在前庭自盡了……”
房間外陡然響起楊家家人的呼喊,喊叫的內(nèi)容更是讓人心中大驚。
中堂前庭的花樹上,剛才還在悲哭乞求徐逸他們救人的婦人正懸掛于花枝下,已是氣絕。
“嫂子……我不是交代你們要牢牢看守,怎么竟然讓大娘子在這花樹自縊?”
楊博文臉色鐵青,悲傷、憤怒兼有。
“我們、我們一直把守在大娘子房門,實在不知、大娘子她怎么會走出房間……”
幾名家奴神情惶恐驚懼,還帶著濃濃的不解,看樣子并不像是說謊。
這花樹也并不在庭院的隱秘處,直對著中堂大門,不斷有人在左近行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此自縊,卻沒有人能發(fā)現(xiàn)阻止,這件事實在是透出一股詭異。
楊博文審問家人的時候,卓元節(jié)和徐逸走到花樹前,各自凝望一番,神情也都不甚好看。
那環(huán)頸的繩索緊緊扣在婦人脖子上,勒痕只有一道,哪怕不作玄異的查看,也能瞧出這婦人并不是正常死亡。
哪怕再怎么心若死灰、一心求死,生死垂危之際必然也會本能的稍作掙扎,可這婦人卻全無掙扎的痕跡,仿佛掛在樹上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具全無知覺的死尸。
除了這些違背常情的詭異之外,徐逸還看到之前花樹下那哭泣的婦人鬼影這會兒正附著在那新掛上的尸體上,那模糊的面孔獰笑著望向庭院中亂糟糟的圍觀人群,仿佛對這庭院里每一個人都充滿惡意。
“楊師弟,這花樹是幾時種在庭中?在此之前,有沒有什么怪異之事發(fā)生?”
卓元節(jié)語調(diào)低沉的發(fā)問道,神情很是難看。
他們來到中州廣陵府,本是應(yīng)楊博文這師弟的懇求前來保護其家宅,可入宅還沒有坐定便異變頻生。
如果說那孩子所遭遇的毒害還在他們到來之前,那這婦人的死卻是在他們近前發(fā)生,卓元節(jié)卻全無察覺、未能阻止,此刻他心中已是羞惱有加,并充滿了自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