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貼花花?!痹ケ贝蟮?,歲末寒冬,年味甚濃。人們看著高高掛起的紅燈籠,看著已經(jīng)貼好的紅紅的春聯(lián)、窗花,一個個喜氣洋洋,笑逐顏開,敞開胸懷準備迎接又一個美麗的春天。
下午,寬闊的六盤山路上,沒有以往的川流不息,只是偶爾有車輛匆匆,新手小玉則悠悠然然地開著車,她車速很慢,二十碼是她最快的速度了。
“今天路上車不多,加到四十碼!”王海鼓勵。
王海是小玉的老公,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他三十出頭,中等個子,身材微胖,膚色不白,但也不是黝黑的那種,一張國字臉上五官平平,他雖然其貌不揚,但是人很精神。
“不行,我沒把握。”小玉依舊二十碼前行。
“前面路口,左轉(zhuǎn)彎,打左轉(zhuǎn)向?!?p> “好的?!?p> 小玉把車開到了富春江路上,放眼望去,又寬又平坦的柏油路上也沒了往日的車來車往,現(xiàn)在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在緩緩前行。
“一來到這條路,我就想起了前兩天那件事,真怕冷不丁又有車從路邊的小岔口躥出來,打我個措手不及?!毙∮裥挠杏嗉拢o張兮兮地盯著前方。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然而,事情就是這么邪乎,越怕什么就越有什么,正在小玉擔憂之際,左前方大概三百米處,從兩個小區(qū)之間的小路上猛然躥出一輛白色中型貨車,它穿過小路口,急速左轉(zhuǎn),風風火火的,連轉(zhuǎn)彎都不帶減速。
“我的天,他要飛嗎?”小玉驚叫一聲,臉色煞白,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中型貨車一個完美漂移,急轉(zhuǎn)成功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后車門右邊的一扇車門忽然打開了,風帶著它跟著車的節(jié)奏不停地一開一合,猛烈地撞擊著,車內(nèi)的物品隱約可見:一摞摞紙箱,堆得好高,似乎是純奶之類的貨物。
看來,那扇車門要么是突然壞了,要么是沒關牢,所以在車子急轉(zhuǎn)彎時才猛地打開,飛速地一張一合。
“滴滴滴——”小玉使勁按著喇叭,希望中型貨車上的司機能聽見她的提醒。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喇叭聲速似乎沒趕上中型貨車狂飆的速度,它依舊瘋狂前奔,任憑刺耳的喇叭聲在大路上回蕩。
“他們就不怕……”
小玉剛要吐槽中型貨車司機,怎料一句話還沒說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只見一沓沓還沒展開的紙箱接二連三被“甩”出車外,緊接著,一箱箱貨物也陸陸續(xù)續(xù)被“甩”了出來,它們重重地跌落在地,橫七豎八地散落在馬路牙子旁邊。
“呀……”小玉和王海大為震驚。
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他們平生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
哈,這算不算飛來“意外之財”?對于有些人來說,算,一不偷二不搶的,這點“意外之財”確實能令人高興一陣子,但對于一些人來說,他們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他們倆眼睜睜地看著中型貨車飆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速度,風馳電掣般向前奔去。
……
“把車停下來,先把貨物搬上車吧?!蓖鹾.吘故悄腥?,很快平靜下來。
確實,經(jīng)常跑車的丟幾箱貨物也不是什么大事。
當他們匆忙把地上的貨物搬到車上,再去看中型貨車時,它正在快速右轉(zhuǎn),上了去往縣城的快速通道。
“唉,還能發(fā)生這種事兒,”善良的小玉很同情貨車司機,“這六箱純奶可能是他一天的工資呀!咱們得想辦法還給人家?!?p> “好,我來開車,看能不能追上他們?!?p> 王海開車又快又穩(wěn),十多秒鐘,車已經(jīng)來到通往快速通道的右轉(zhuǎn)彎處,王海輕踩剎車,放慢了速度。
“再慢點,你看前面那個老人家是不是也在拾貨車上掉下來的純奶?”小玉拽著阿海的胳膊,讓他開得更慢些。
右拐彎處,停著一輛半新不舊罩著紅色棚子的電動三輪車。
三輪車旁邊,一個老大爺正在不慌不忙地把地上最后一箱純奶搬到車上。
這位老大爺,頭上戴著一頂褪了色的降色絨線帽子,棉衣外面罩著一件沒過膝蓋的迷彩服勞動大衫,那張皺紋密布的臉上有幾處擦傷很是明顯。
小玉猜對了。
老大爺拾到的純奶就是中型貨車在右轉(zhuǎn)要上快速通道時掉下來的,不用說,也同樣是因為它轉(zhuǎn)彎時速度太快才把車門旁邊的貨物給甩出來了。
“也不知道大爺拾到多少箱?貨車司機這下可虧大了,如果老大爺也……”小玉更加同情貨車司機了,但看到一臉滄桑的老大爺,心中也很不是滋味,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
王海右轉(zhuǎn)上了快速通道,向前望去,沒有看到中型貨車,只看到五百米處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在恪盡職守。
那么,中型貨車在五百米處的十字路口是向前,向左還是向右了呢?他們無從得知。
“他是不是開去縣城了?要不……”小玉喃喃低語,“要不咱們倒回去問問大爺,他或許看到中型貨車開去哪里了。”
“咱們還是自己找吧,老人家也不容易?!蓖鹾R荒槼林卣f。
正在這時,一輛白色貨車從前面十字路的右邊路口開出來了,也是一個完美的急轉(zhuǎn)彎,呼嘯而來。
“哎,是不是它?”小玉興奮地喊道。
“不是,這輛車比它小?!?p> “你看得準嗎?”
“絕對不是這輛車,我保證,不過這輛車倒提醒我了,他們應該都是給超市送貨的,中型貨車有可能去給咱們村的超市送貨了?!蓖鹾Uf。
“何以見得?”
“現(xiàn)在不好說,先回村里看一看。”王海打了左轉(zhuǎn)向,準備在十字路口向左轉(zhuǎn)彎。
“回村?”
小玉懷疑王海不想還這幾箱純奶了,雖然這幾箱純奶不值多少錢,但這種“意外之財”絕對不能要。
“勿以善小而不為?!毙∮癫粷M地看了王海一眼。
王海不為自己辯解,他略略想了一下才說道:“你想想中型貨車是從哪個路口開出來的?”
小玉看著王海信心滿滿的樣子,便歪著頭仔細想了想,頓時恍然大悟,如果中型貨車不是給附近的商鋪送貨,它直接走快速通道就行了,完全沒必要從那個小岔口開出來,如此推測,它還真有可能去給村里的超市送貨了,就是不在村里,他們也可以通過小區(qū)臨街商鋪的監(jiān)控查出這輛中型貨車……
小玉真佩服阿海的腦子——既轉(zhuǎn)得快,又想得全面。
……
王海剛把車左轉(zhuǎn)到錢塘江路上,就看到前面不遠處的公廁旁邊停了一輛貨車。
“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中型貨車?”小玉激動地喊。
“好像是?!蓖鹾:芾潇o。
“快停下來!”小玉突然急急說道,“我猛然想到,他不光丟了這六箱奶,還丟了好多箱,他會不會訛上咱們?小視頻上不就發(fā)過與此類似的視頻嗎,有人拾到錢包還給失主,失主卻懷疑人家拿了他錢包里的錢;有人拾到手機還給失主,失主反倒說人家把手機屏弄壞了……人心難測,咱們不會也遇到那樣的人吧?!?p> 小玉的擔憂不無道理,世界上確實有這種人,誰碰上誰心塞。
大過年的,誰都想順順當當,大吉大利,能做件好事兒當然更好了,然而,怕就怕好事沒做成,反倒給自己心里添了堵。
小玉似乎看到了貨車司機一臉懷疑的神情,似乎聽到了鄉(xiāng)親們的閑言細語和家里老人無奈的嘆息聲。
但是,如果不還,良心難安。
“還”還是“不還”?小玉拿不定主意了。她頓時感到車內(nèi)的暖風吹得她喘不過氣來,于是,急忙搖下車窗,吹著外面的冷空氣。
“咱們就這六箱純奶,他愛要不要。搖上車窗吧,天冷,別凍感冒了,一會兒你在車上等我?!蓖鹾V佬∮裨趽鷳n什么,找了個理由,不讓她去面對。
“你下去后先問問他們拉的什么貨,不要說我們拾東西了?!毙∮駠诟?。
“放心吧!”
但小玉的心怎么會放下來?
……
王海把車停在中型貨車前面,下車走向中型貨車,小玉連忙放下車窗,探出頭,屏息凝視著:
王海招呼中型貨車上的司機下來,司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一臉驚慌地看著阿海,看樣子,他把王海當成找茬的了。
“師傅,你剛才是從哪條路過來的?”
“大哥,我們是給超市送貨的,剛才經(jīng)過了富春江路,因為我的同伴拉肚子,所以剛才車開得很快?!?p> “唔,怪不得把車開那么快,這下找著原因了?!毙∮褡匝宰哉Z。
“別緊張,我拾了幾箱純奶,好像是你丟的,能到你們車廂內(nèi)看看嗎?”
“什么?我們丟了幾箱純奶?”司機一臉詫異,“這怎么可能?”
“蒙牛純奶,是不是你們的貨,看一看車廂內(nèi)的貨不就明白了?”
“那好吧,我們車廂里裝的確實是蒙牛純奶,但……”
司機仍不相信,但是看到王海很執(zhí)著,只好陪他去查看一下。
小玉目送著他們,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不住地祈禱:老天保佑,希望這個小伙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不要訛我們。
不一會兒,小玉就看見貨車司機一臉感激不盡,跟在王海身后回來了,直到這時,小玉懸著的那顆心才放進肚子里了:謝天謝地,沒有遇上一個蠻不講理的人。
當王海剛打開車門要往下提拾到的純奶時,老大爺來到阿海身邊問道:“小伙子,失主找到了吧?”
王海轉(zhuǎn)過身一看是老大爺,就知道老大爺也是來找失主的。
“老大爺,您怎么也來了?怎么知道我是來找失主的?”王海一臉驚訝地問。
“別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說我說得對不對吧?”
“對,您說得對,可是您年紀這么大了……”
“我年紀大就能要這意外之財嗎?”老大爺從容、平和地呵呵一笑,“小伙子,別小看老年人,我們多數(shù)老年人還是有自己的底線的。不過,小伙子,你心地善良,不貪小便宜,確實是好樣的?!?p> “大爺,您才是我們的榜樣。”王海一臉欽佩地看著這位樸實的老大爺,緊緊握著老大爺粗糙的雙手。
“老大爺,大哥,太……太謝謝你們了,沒想到我能遇上你們這樣拾金不昧的好人,你們是我學習的榜樣?!?p> 小伙子感動極了,吸了一下鼻子,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了王海和老大爺握在一起的手。
天氣很冷很冷,但這三雙大手卻握得很有力,彼此傳遞著力量,傳遞著溫暖,傳遞著信念。
“世上還是好人多。善良的人兒從不會孤單……”小玉心潮澎湃,拿出手機,“咔嚓”一聲,拍下了這個暖人心田的歲末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