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攜與彼念,聚以暇端
林弦背著蘇陌容一起躲在這櫻花樹的擋板后面,深吸一口氣,把蘇陌容輕輕放下來。
“這是你我的愿望,堅持到最后,好嗎?”林弦知道蘇陌容現(xiàn)在很困很困,但如果想讓表演進行下去,她現(xiàn)在必須醒著。
蘇陌容微微頷首,皺了皺眉。
“你我一起加油?!绷窒野驯硨χ鴵醢?,但沒時間再給他休息了。
背景音樂響了。
“曾經(jīng)有一天,素未謀面的女孩穿著華麗的衣裳,驚鴻而過而只瞥見殘顏。”林弦從擋板后走出,帶著無與倫比的從容。優(yōu)美的唱詞,林弦搖手揮臂,對上每一個節(jié)拍。
“等等,這場不是蘇陌容的表演嗎?”江凌看著手中的表演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葉矜卻在偷笑。
“既然想知道為什么,等會兒就去問他吧。”
“……”
林弦?guī)е鴾\淺的微笑,環(huán)視了一遍觀眾,一個轉(zhuǎn)身,回到擋板的后面。
“如果說海角天涯那么遠,如何會聚與約定相見的時間?!碧K陌容攜著歌聲從擋板后走出,閑庭信步,正如歌聲中的女子那樣,以側(cè)顏驚起眾人的歡呼。
“夢寐以求的是過往,那是我與你遇見的曾經(jīng)?!碧K陌容舞起手臂,玉足輕抬,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只是為何你對我視而不見,空留滿目的思念,一同載入歸月的鶴船?!?p> 詞唱盡,蘇陌容款款一躍,躲在了擋板后面。
“夢里歌著笑著再聚從前,兩念聚歡歌離散,終是有心無會緣。”純黑的西裝將林弦的身材勾勒,瘦削而筆直。眼神中夾雜著困惘與迷離,動作卻孔武有力,“寄安隅,難聚首:思煙湖,堪俯鞠?!?p> 林弦順勢走到擋板之后。
“莫堪折,平細柳;落塵壑,鈴凄躇。”蘇陌容即刻跟上,中間幾乎沒有一絲停頓。
臺下觀眾皆嘖嘖感嘆,二人之間的默契難以言喻。
雖然臺上二人從未同框過,但給人的感覺卻沒有絲毫異樣。
“但請君莫慮?!?p> “但念卿思局。”
“為何舊時,忘了來昔?”
“思念故里,傍裊棲息?!?p> “從那一場側(cè)目開始,就幻想著那件布衣?!?p> “華貴不敢識,有心無緣染卿織?!?p> “綾緞紗衣,多染塵灰。”
“故小生不才,上九天攬指。”林弦把手伸進擋板,蘇陌容恰從擋板的另一側(cè)走了出來,林弦就緩緩倒在擋板后面,依舊沒被臺下的觀眾發(fā)覺。
而后,背景樂逐漸變得悠揚,這里,蘇陌容翩翩起舞。
一弦一蘇,思懷送慕。
蘇陌容的舞給人的感覺偶爾想念,偶然親切,有時冰冷如山,又在溫水中煮化。
秋日的歸雁已然歸去,相思的戀人身在何方。
古代青衫知客怎敢染指梵樓才女,空留滿腹經(jīng)綸,化作比秋雨還綿綢的憂郁。
不敢識門官,未忘昔人顏。
蘇陌容故意選了這么一首先訴說愛情傷痛的歌。
地位不同的人,意外相戀,卻是再遇見,再無分說。
伴隨著蘇陌容歌舞至最后一拍,又躲到了擋板的后面。
此曲,過半。
林弦再走出來,重新整理了一遍衣裝。
蘇陌容之所以選這首歌,其實主要是因為后半程。
“征關(guān)寒夜飲濁酒,離歌送戍重白首?!睍鷳熳又伲狭藨?zhàn)場。
詞中的白首一說是指隨隨書生征戰(zhàn)的老將軍,一說指戰(zhàn)場度日如年,又時光飛逝。
書生最后凱旋而歸,立下汗馬功勞,受天子封賞。
而縱使這樣,書生還是尋不到朝朝暮暮的人在哪里。
“相逢莫提久憶處,空闕孤影獨寒樓。”
“若不知此,哪敢堪及?”蘇陌容從擋板后悠閑走出,微微向擋板后面鞠躬。
她現(xiàn)在是冠冕堂皇的王女,先來接應這榮歸的書生:“可記否,那日風卷雨沐?”
“難以言喻,那一日的側(cè)目定了小生的仕途?!?p> 莫不是有著這番執(zhí)念,戰(zhàn)場上的白骨,又該落寞著誰,掩埋著怎樣的回憶?
此時,身著黑衣的林弦在臺上踢起了拳腳,手中雖然空無一物,給人的感覺卻在掄劍舞長槍。
沙場上的血礪抹去了書生的潤玉,書卷依舊在腦海里,隨著戰(zhàn)馬一同奔馳。吟詩作賦,依舊徹夜無眠。
一夜的烽火照進黎明,鐵騎千里,淬國無疆。
信杯飲酒,思不起鄉(xiāng)愁,憶卿容。
跪在王女面前,哪還有先前那番冠玉書生的模樣。但眼神依舊溫和,見了王女,眸光中還是不免流露幾分霞彩。
“萬箭穿心猶未悔!”舞完拳腳,站足身體,林弦大喝一聲。
王女問書生戰(zhàn)場上征戰(zhàn)如何,書生就是這樣回答王女的。
“輾轉(zhuǎn)難眠抖陲穢?!?p> 櫻花樹的擋板隔絕了觀眾的目光,也給人以無盡的想象。
空中似乎真的有櫻花飄落。
是衛(wèi)子涵在后臺提著一籃的櫻花在拋灑。
“似說,這流年真慢,欺人太甚。”蘇陌容踉蹌著腳步,面容有些憔悴,但目光飄向擋板后,又有無盡柔情四溢。
世上最美無過于兩情相悅,羨慕不得。
但故事就是如此的美好,梨花落在枝頭上,一月的雪地寒風飄。
“那么,今日的寒敘,有什么想說的嗎?”
蘇陌容背對著觀眾蹲下,把手伸到擋板后面,先把眼鏡戴上,扶著林弦,使他站在擋板后面。
摘下眼鏡拋向林弦,同時轉(zhuǎn)向觀眾。
頓時,蘇陌容無力的向前方倒去。
林弦接住蘇陌容的眼鏡,放進口袋里。
攬住她的腰,抱在懷里,免得她倒在地上。
“難傾訴,但也未聞途殊?!?p> 意思就是,我相信你與我之間的緣分。
林弦把臉緩緩靠近蘇陌容,余光注意著人群。
眾目睽睽之下,林弦親向了蘇陌容的嘴唇。
蘇陌容很滿意地看了林弦一眼,隨后把眼睛緩緩閉上。
此番舉措,驚起了人群的騷動,歡呼聲與驚疑聲迭起。短暫的吵鬧后,如雷聲般的掌聲在這時響起。
無論如何,他們都必須為臺上的二位喝彩,何況是如此神乎其技的表演。
“社長,關(guān)燈?!?p> 衛(wèi)子涵趕緊招呼著燈光師把燈關(guān)掉。
林弦背著蘇陌容躲到幕后,隨后直接朝校門跑去。
早在十分鐘前林弦就撥打了救護車的電話。
衛(wèi)子涵一路小跑跟了上來。
林弦于寒風中背著蘇陌容,衛(wèi)子涵在他面前微微喘著氣。
“一定要平安無事啊?!陛p輕抱了一下林弦,完全出于朋友的關(guān)懷。
知道了林弦和蘇陌容之間的秘密,有種話堆積在脖頸無法訴說的感覺。
這份關(guān)系,這份痛楚,是任何人都無法安慰的。
“多謝,你先回去看表演吧?!眲e的女生這么做或許會引起林弦的反感,但衛(wèi)子涵不會,“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提前對你說聲新年快樂吧?!?p> “新年快樂?!辈蝗淘倏粗窒以诤L中背著蘇陌容蕭瑟,衛(wèi)子涵轉(zhuǎn)過頭去。
這一夜,林弦向全校公布了他和蘇陌容的關(guān)系,沒有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只是他一人獨斷了腸,也獨留他一人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