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害怕
易楠結(jié)束了《太陽花》的拍攝，進棚錄音。馮周洲趁著休息的間隙摸到錄音棚。
這首叫做反擊前夜的插曲，描述的是電影前半部分為了反擊而死的少年和少女的絕望嘶喊。在棚內(nèi)與易楠搭檔的也是他電影里的搭檔，叫做沐夏的17歲女孩，初始的時候馮周洲好奇這個傳聞中的天才少女到底是三頭六臂還是絕頂?shù)拿烂?，只是擦肩而過時發(fā)現(xiàn)對方也只是一個四肢纖細黝黑的少女，齊耳的短發(fā)，口罩遮住了大半的面孔只露出小鹿般靈動的雙眼，倒是更像一個體育系的活潑女生。
戴上耳機觀摩他們練習，聽到兩人高亢的合音，馮周洲周身起了一堆雞皮疙瘩。易楠使用偽聲，夾緊嗓子尖利的女性嘶喊猶如拔地而起的利劍，沐夏的聲音是較為清亮，中氣十足的高音緊追那一陣嘶喊，又將其托起。
聲音漸漸平靜下來，進入第二段。
震驚過后的馮周洲發(fā)現(xiàn)兩人在歌曲中的合作交換了性別。夏沐有意下沉，發(fā)出的清亮的少年音，易楠發(fā)出的是略帶沙啞的少女聲。歌曲由充滿力量感的少年音主導，副歌部分由在破音邊緣的少女高音帶起，將激進與絕望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他羨慕著，又對自己的平庸感到羞愧。這些小他十多歲的孩子每一個都身帶巨大能量，而他不單天資不穎，又還荒廢了無數(shù)的時光。
停留了而一段時間，馮周洲轉(zhuǎn)出錄音棚，心臟在胸腔內(nèi)跺腳，雙眼泛紅，腿腳更是有些虛軟。扶著墻走了幾步，一陣不正經(jīng)的調(diào)笑聲在身后響起。
馮周洲轉(zhuǎn)頭。
蔣瓏雙手插袋，穿著一件黑色的白山茶花襯衣，站在走廊上，對著他歪嘴。
“怎么被嚇到啦？這幾個孩子實力不錯吧？”
說完，上下打量著馮周洲，搖了搖頭。
“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苗子，年輕好看又有實力。你這個叔叔要努力咯?！?p> “要你管?！?p> 馮周洲不耐煩地瞅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要走。
“喲，會不會好好說話?！?p> “陰陽怪氣的說話，我還不太會，也不愛聽?！?p> “你干嘛對我這么大敵意？我又不是反派，你也不是主角啊。小心眼?！?p> “那你就別沒事找事。”
“娘炮啊，你大度一些。我是呂洞賓你偏湊著當那條狗呀?！?p> “你敵意還是我敵意？有人一開口就是侮辱人的話嗎？”
“哦，我不會道歉的。你知道，我有資本。哈哈?！?p> 馮周洲心里踩了蔣瓏百八十遍，還是面帶笑容。
“沒關(guān)系我有老婆。”
蔣瓏的臉瞬間就僵了，誰讓自己輸?shù)木褪沁@一點。
“老實說我一沒劫你家錢財，二沒殺你父母，三沒搞你老婆，還幫你找了……”
才說著，聽到腳步聲的馮周洲，忙拉住蔣瓏轉(zhuǎn)身對著墻壁。
嘴里敷衍著。
“兄弟，hi，小聲，小聲。”
蔣瓏拉著臉。
“兄弟？襟兄啊?！?p> 馮周洲歪腿一踢。
“小心說話。”
“你膽子大了呀。以前明明是一只小鵪鶉，是該面壁思過。”
“我要是怕你，怎么當她的男人。好吧，你來干嘛的?！?p> “找你?！?p> “我知道?！?p> “你身上什么味??？”
“什么味？”
“藥味，活血化瘀的藥味?！笔Y瓏提起馮周洲的手臂，只見上面大片青紫，微微皺眉。“怎么搞的？”
“練的。”
“不累啊，你隨便糊弄得了，這把年紀老骨頭了，又不是那些毛頭小子，家里軟玉溫香不香嗎？吃這個苦干嘛?！?p> “你還知道我要養(yǎng)家？”
馮周洲說的頗有怨恨，先前的冷板凳不就是面前這個男人給的嗎？
“喲，你能有幾個錢??？快回去洗了，噴點香水。不，不用，香水別噴啊。洗干凈沒味就行了。我怕人聞到了惡心?！?p> “我是香是臭也跟你沒關(guān)系吧。整天訓練不是汗味就是藥味，能香嗎？”
“我是沒關(guān)系，是怕熏著芮陽。”
馮周洲雙眼一亮。
“她來啦？在哪？”
“在休息。我先過來了?！?p> “你又想要干什么？”
馮周洲警惕的瞪起眼睛。
“約你晚上吃頓飯。你們兩口子不是一段時間沒見了嘛。我也順便過來看一圈，這電影我投了錢的?！?p> “沒別的事？”
“你態(tài)度過了啊。馮周洲。”蔣瓏伸出手指。
馮周洲點頭，畢竟蔣瓏也不是真的反派，頂多算是合不來。
“我忍不住。”
“嗯，我也忍不住?！?p> 蔣瓏扭頭不看馮周洲，表示認同。
***
餐廳的包廂里，蔣瓏與芮陽攀談許久，馮周洲才姍姍來遲。
門被推開的瞬間，蔣瓏專門往后揚了揚身子，狠吸了一口氣。沒有聞到藥膏、噴霧的味道才點頭收回身子。
馮周洲一眼也沒瞧蔣瓏，直接坐下從包里拿出了兩盒草莓，擺到芮陽面前。
“我給你買了兩盒草莓?！?p> “好呀，我最愛吃草莓了?！?p> 蔣瓏伸手去拿。
“你干什么？要吃自己去買?！?p> 馮周洲及時攔住。
“這就我愛吃草莓，我不吃，你買了也浪費?！?p> 蔣瓏攤手。
“芮陽喜歡吃。”馮周洲得意的。
“她？行，芮陽分我一盒嘛?！?p> 蔣瓏轉(zhuǎn)頭，看向芮陽，笑容里藏著對方才懂的秘密。
馮周洲忙撅嘴朝芮陽眨眼撒嬌。
“你們兩怎么像孩子一樣?！避顷栃χ?，仿佛沒看到蔣瓏的暗示，也沒看到馮周洲的撒嬌，拿起一盒草莓就遞了過去。“一盒草莓就換你一頓飯，賺了?！?p> 馮周洲小別勝新婚，也沒管蔣瓏爭得了草莓，笑意盈盈的看著芮陽。只覺得她又白了些，皮膚又亮了些，明明是平平無奇的一件連衣裙，穿在她身上怎么就這么好看。
蔣瓏受不了馮周洲對芮陽黏了吧唧的眼神，敲著碗碟。
“惡心死了。馮周洲吃飯呢，沒給你上酒店?！?p> “你不覺得你有點刺眼有點熱嗎？”
馮周洲轉(zhuǎn)頭反駁。
“還好，沒你燥熱。”
“閨房之樂，你瞎湊合什么?！?p> “瞎，比我還不害臊。你腦子里能不能有點正經(jīng)顏色。”
“五彩斑斕。”
“烏漆墨黑。我真是自己花錢給自己添堵?！?p> “錢能不能買快樂，我不知道，因為我沒有錢。但是我很快樂，請問可以賣錢嗎？”
兩人你來我往，蔣瓏不太高興地指著馮周洲，對芮陽說。
“面子給多了狗都覺得自己是老虎。芮陽，你好好管教管教，你家狗子越來越狂妄了。”
“你別理他就行?！?p> “嗚~”馮周洲鼓起臉頰，扭頭對芮陽眨巴眼睛。
芮陽掩嘴輕輕一笑，他立馬又像贏了一樣，朝蔣瓏挑眼。
“你欠揍啊?！笔Y瓏拉起一邊袖子，“別以為我放你一馬，你就能蹦跶了?！?p> 芮陽忙拉住蔣瓏。
“將軍有劍，不斬蒼蠅?！?p> “對啊。我小人得志，你怎么就跟我一般見識了呢?！?p> 馮周洲面上小人得志的嘴臉鮮活得很。
蔣瓏壓下一口氣，對芮陽伸出手指，做出努力忍讓的樣子。
“馮周洲?！避顷柡秦?。
“大人有大量。開飯開飯，我就是有的時候嘴賤了些?！?p> 當真是一個靠嘴皮子吃飯的，蔣瓏心里嘆了一口氣，馮周洲這家伙要是沒個好心腸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破爛玩意。
***
喚了服務(wù)員上菜，首先端進來的是三碟腌漬的菠蘿和草莓，其中有一碟撒了一層辣椒圈。蔣瓏伸手接過，直接擺到了芮陽面前。馮周洲見狀，連忙起身將那碟腌水果推到了蔣瓏面前。
蔣瓏抬頭，五官都移了位，抬起碟子就往馮周洲面前送。
“不了，我現(xiàn)在不吃辣?！瘪T周洲笑著攔住。
“剛好我也不吃辣。”蔣瓏笑里藏刀，用勁推了過去。
“芮陽也不吃辣啊?！瘪T周洲笑著再次擋回去。
“剛巧我想吃酸辣的?！避顷柶鹕砟眠^兩人手里的碟子，扭頭對服務(wù)員，“菜還是我來布吧?！?p> “聽到?jīng)]有。酸辣?！笔Y瓏暗示，“想吃酸，辣的?！?p> “哎，我給你網(wǎng)購點酸野吧。前幾天幾小只買了一家店，不錯的?！瘪T周洲扭頭對著芮陽。
“好啊。”
“吃壞肚子！”蔣瓏翻著白眼提醒。
芮陽笑著將菜都擺在桌上，才落座。
蔣瓏打發(fā)了服務(wù)員，捏著筷子在桌邊一戳，對馮周洲。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得好好跟你講一下你的家庭教育問題?！?p> “食不言，我知道的。快吃吧?！?p> 馮周洲臉上掛著笑敷衍蔣瓏。
“行，吃完了有話對你說?！笔Y瓏捏好筷子甩下這么一句。
馮周洲在對方臉上打量一番，知道是正經(jīng)事。
“什么事？”
“吃了在跟你說?！笔Y瓏故意不搭腔。
“呵呵。說吧，不然這飯誰都不說話，吃得怪悶的?！?p> “待會讓芮陽自己跟你說?！?p> 只聽到這句話，馮周洲心里有了點失意的感覺，怕是自己搶到了芮陽在蔣瓏面前也嘚瑟不了。
“什么事？”
“先吃飯?！笔Y瓏提高聲音。
“芮芮，陽陽?！瘪T周洲磚頭撒嬌。
“婆娘一樣。讓你先吃，不然我怕我連菜都吃不了兩口?！笔Y瓏見不得馮周洲一個大男人比那些女孩還愛撒嬌。
“這么愛斗嘴，你們兩關(guān)系還挺好的啊。不打架啦？”芮陽知道蔣瓏故意，也有意幫他壓著馮周洲過于囂張的氣焰
“什么打架？”馮周洲裝傻。
“是單方面的毆打?！笔Y瓏輕蔑的，指了一下馮周洲?！澳銌査！?p> 心不甘情不愿的，馮周洲承認。
“單方面的被打。行了吧?！?p> 馮周洲塞著菜味如嚼蠟。
好不容易，另兩人放下了碗筷，也不談公事了。他立馬換轉(zhuǎn)頭看向芮陽。
蔣瓏斜眼，嘆了口氣。
“你們說，要不要我出去回避一下?！?p> 聽這么一句，知道接下來要說的事對于蔣瓏恐怕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馮周洲尾巴又翹了起來。
拉住蔣瓏。
“不用，您坐。一起吧。我也不能搞得像排擠你一樣?！?p> 蔣瓏點頭，對著芮陽使眼色。
“馮周，我懷孕了?！避顷栭_口。
馮周洲瞬間呆滯，一時間情緒來得太洶涌，瞟眼看向蔣瓏。
“我說不關(guān)我事。你信不信？”
蔣瓏攤手。
哦豁，馮周洲跳了起來，狗腿子似的，躬在蔣瓏面前。
“瓏哥，你剛剛不是要去洗手間嗎？”
形態(tài)卑微到蔣瓏都不好意思，他嘆了口氣，自己走了出去。
馮周洲像是赤腳站在燒紅的鐵板上，在芮陽面前繞來繞去的跳腳。
“我能大叫嗎？我能跳嗎？我又當爸爸了。”
他抹著眼睛，在芮陽面前蹲下。
“我沒有做夢？”
“沒有?！?p> “啊~”他捂住臉，眨著雙眼，淚水順著臉頰滾了下來。巨大的喜悅沖撞著他的大腦，瞬間損毀了他的系統(tǒng)，語無倫次。
***
馮周洲先走了，蔣瓏送芮陽回家。剛走到路邊，芮陽突然停住了腳步，茫然的看著四處，扯住他的手。
“蔣瓏，我害怕?！?p> “怎么了？”蔣瓏握住她的手，關(guān)切的，“我喊他回來？”
“不要?！?p> 他靜靜等待著芮陽平復(fù)情緒。
“蔣瓏，我丑嗎？”
“沒有啊。挺好看的呀?！?p> “我以后會不會很丑?！?p> “不就還是你的樣子。”他說著，突然頓住了，明白芮陽的言外之意?！安怀螅稽c也不會丑。等我找人專門幫你調(diào)理，讓你肚子小小的，四肢還是纖細的，皮膚也很好，鼻子也不會大，一條紋都不會有。好不好？”
“我害怕?！?p> “別怕。”
“是你愛吃草莓，不是我。是你不吃辣，而我愛吃辣?！?p> “沒關(guān)系的。他愛你不就好了?！?p> “可是能相信感情嗎？我總覺得人越幸福的時候就越該怕。”
“你是逼我抱你嗎？說這樣的話，好像是讓我又失戀了一次。沒關(guān)系，有我在?！?p> “我剛才好不容易勸了他，繼續(xù)減少見面，讓他繼續(xù)努力。我覺得他怨我了。你說，會不會終有守不住的那一天？”
“沒事，你放心，他已經(jīng)被你牢牢的抓在手里了，能為你拼命的那種。還有，我會陪著你，無論友情還是愛情，我一直在，這話永不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