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的名字是他的父母所取的，這是他唯一沒有想過更改的東西。寓意非常樸實，就是每個父母會想的那樣，這個名吉祥，希望孩子這輩子能幸福安康。
直到他十五歲之前，他都順應(yīng)了父母的期盼，小時候當(dāng)過童星，在學(xué)校里成績一直都很不錯，可以說是名列前茅。
除了稍微有些怕生之外，他的性格相當(dāng)受人喜歡，這一切本來該應(yīng)該是他這輩子的主旋律，當(dāng)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平凡地過完還算不錯的一生。
然而，在初三畢業(yè)的那個暑假，白鳥被父母帶去遠游，這是他第一次離開那座他熟悉的城市，也是他最后一次離開。
在遠游目的地所在的那個城市，白鳥偶然看見了一本書，出于某種強烈的好奇心，他稍微偷看了其中的一部分內(nèi)容，可是，正是因為這一小部分內(nèi)容，他整個人由此被徹底的改變了。
他原本的資質(zhì)僅僅是能被稱為聰穎的程度，但在那之后，他擢升為徹底的天才，同時從那一刻起，他獲悉了許多不存于當(dāng)時的禁忌——那些遠古的、不可名狀的，且遠超人類想象的諸多種族。
白鳥起初恐懼，所以他離開了父母；而后適應(yīng)，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能做到的事很多，分點心應(yīng)付父母輕而易舉；但最終他空虛，他終于是沒能從任何事上找到任何意義，只是有些事這么多年來一直在做，最終形成了慣性。
“好好吃飯，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生活?！边@是父母對白鳥的要求，于是他總是每日三餐準(zhǔn)時吃，天天吸收著新的知識，然后不斷地尋找新的生活意義。
“對人說話要有禮貌，能不打架就不打架，但是別人打了你就要還手，不能欺負女生，有借就有還，能幫人一把就去幫……”
他的家教很嚴(yán)，而待在這些條條框框內(nèi)，他才能保有作為一個“人”的基本條件，而不是一只被純粹欲望驅(qū)動的東西。
遵守它們并不能令白鳥感到滿足，甚至?xí)顾麑Α耙磺卸紵o意義”這件事更加認同，不過嘛，他還是就這么做著，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從白鳥目前那短暫卻又的人生經(jīng)歷中，似乎大多數(shù)看起來難以想象的東西卻只是家常便飯，而平凡的事物又似乎珍貴了起來。
23歲生日那會，出于對儀式感的考量，他打算過一個生日，然后在某個國家的某些爭議地區(qū)，稍稍推了雙方一把，于是悲劇如他預(yù)料的一般發(fā)生了。
這些持續(xù)的并不久，不到三個月就全部結(jié)束了，只留下一鱗半爪的慘痛碎片被沙子掩埋。白鳥看完了，烈日照耀下的不是金屬就是破損的布料，過不了多久，他們都會變成無邊的金色。他并不感到愧疚，或者說，他沒有一點實感，就像一切跟他無關(guān)。
他又走了一會，看到了一個小男孩，他起初驚恐地打算逃開，后來發(fā)現(xiàn)是黃種人且沒帶武器后，又扭捏著接近，向白鳥哭訴著什么。
白鳥輕輕地摸著男孩的頭，蹲下，把他抱在懷里。他以基金的名義，給男孩安排好了一切，讓他能夠在一個安定的國家生活。
在跟男孩告別時，他看見男孩對他笑了一下，他沒看到怨恨與憤怒，只有感恩與孩童特有的天真。
白鳥忽然覺得惡心，覺得自己很惡心。
那是他最后一次沾跟命有關(guān)的事，后面的很多年，他都在試著去幫助別人過的更幸福。開過福利很好的公司，去大山深處救過一些被拐的人，或者去當(dāng)義工，去見義勇為，他什么都嘗試過了，但“無意義”愈發(fā)加重。
公司要做大就要先苦了一些人，不然流轉(zhuǎn)資金不夠；救了一些人就會讓另外一群人被拐，因為根源沒有解決；義工、見義勇為這些事更不用說，這是社會的癥結(jié)，任何地方都有，他作為單一個體，怎么都不可能改變整體的局勢。
就像齒輪不能影響整體，水流沒法反抗海洋，奮力努力之后，可能漣漪都留不下。所以呢，一聲聲的感謝只是飲鴆止渴，像石子投入湖泊，最終也只是歸于寂靜。
那么有沒有什么更快的方法呢，能夠讓所有人都獲得幸福，一些不該有的想法從白鳥腦中一閃而過，不過也就一閃而過，畢竟這種事根本不可能付諸實踐。
所以白鳥累了，他什么都不再思考，什么也不再做，就當(dāng)個無業(yè)游民，從世界的這頭游蕩到那頭。他很喜歡極光，因為北極圈內(nèi)的一切都很自然，活著只是為了活著，他很喜歡這種沒有理由就能活下去的日子。糾結(jié)于意義，故而一切毫無意義，執(zhí)著于活著，所以才會活著。
他似乎懂了點什么，然后坐上了回家的飛機，他有14年沒見過父母了，他很久很久沒回過家了，雖然近況一直沒什么問題，但那種內(nèi)心升起的莫名感覺，牽引著他回到這片地方。他會就這么陪家人度過一生，結(jié)婚生子；他會在晚年坐在藤椅上，跟午后的陽光舊憶一起小憩；他會歸于平凡，他會獲得寧靜，他終于會在自己家鄉(xiāng)的土地上死去。
“親愛的白鳥，在你踏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記憶是單向的列車，你離開的那個夏天已經(jīng)是最后一個夏天?！?p> 白鳥的熟睡被低語驚醒，他環(huán)顧四周，只剩自己，和明顯已經(jīng)在墜落的飛機。
他沖進駕駛室，眼前是已經(jīng)損壞到不忍直視的儀表盤和不知去向的各種操作器械，他將墜落如火焰，消失在太平洋的中部。
他緩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打開電腦，享受著人生最后的一分鐘。過去的幻影終于追上了他，魔鬼的低語是最好的佐證，他罪有應(yīng)得，難辭其咎。
哪怕此時，白鳥對死亡依舊沒有實感，只是有些寂寞。他本打算留幾句話，但一個彈窗打斷了他的思緒。
“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的……活著嗎？”
果然，生硬的轉(zhuǎn)折也比唐突的結(jié)局來的稍微切題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