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劉堅迅速轉(zhuǎn)身,一把扶起了燕夫人,燕夫人本來跪得堅決,但哪比得過劉堅力大。
不過燕夫人被扶起的時候,心涼了半截,暗道:“果然,只有我的身子才能打動對方嗎?”臉上不免露出悲戚之色。
劉堅本就沒想逼人至此,這時對人家寡婦動手動腳的,更怕對方誤會,直接把自己的本來意思說了出來,也就是想通過燕家搭上捕快這條線,來查找怪人的相關(guān)線索。而這事實在不好撒謊,只能將兩人如何與燕天雙相遇,后來又如何與怪人搏殺的事情和盤托出,只是將怪蟲、劉心的金手指和幾樣寶物隱去不表。
燕夫人一聽不是貪圖自己身子,頓時松了口氣,只是聽到劉心丟出了火雷,便明白自己丈夫身上的千瘡百孔是怎么來的了,當(dāng)即瞅向劉心,但是看到方才五歲、十分稚嫩的少年臉龐,就一絲恨意也生不出來,更何況她本就是胸懷大度、不易生怨之人。
既然對方已經(jīng)交底,各種事情也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為了讓劉堅父子放心,燕夫人把各種事情都解釋了個通透,至于調(diào)查怪人之事,自然是滿口答應(yīng)。
按燕夫人所說,燕家與紫夫人是積怨已久,故事還得從三年前永州城第一富豪沈家的案子說起。那沈家沈萬千從永州發(fā)際,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在京城都滿是沈家的鋪子,但是不知得罪了上頭的哪位大人物,聯(lián)合知府李青云對其下手,而燕天雙不過是被李青云選中的一把、用著順手的屠刀而已。沈家雖然勢大,但家業(yè)做到那么大,肯定是有污點的,只要想查,肯定能扳倒沈家。燕天雙帶頭查了沈家的罪證,沈萬千鋃鐺入獄。
最后沈家的案子人證物證俱在,數(shù)罪并罰下,當(dāng)時身為丫環(huán)的紫夫人也不能說個不字,所以她怨恨的還是后來的抄家一事。本來抄家這種好事都是歸官府里那些有背景的紈绔子弟的,容不得外人插手。但是燕天雙查案有功,李青云就也讓他帶頭抄家,以便拉攏燕天雙??墒茄嗵祀p沒想到,當(dāng)著他的面,那些官二代們還是干出了那等腌臢齷齪之事。不過燕天雙只是帶隊的捕快,在衙門里沒有威信,其他捕快和官兵并不服他,所以他就是制止了也沒有用,只會徒惹事端。
但燕天雙的冷眼旁觀,終究是苦了沈家的上上下下:在那些官兵的禽獸行徑下,有人被亂棍打死,有人被當(dāng)眾操辦,紫夫人只是諸多苦命人中的一個而已。也是因為抄家抄得這幅凄慘模樣,紫夫人對燕天雙恨之入骨。說到這里,燕夫人也低下眉頭,不停唏噓,眼神里滿是同情。
聽到這里,劉心問夫人那些官兵是什么身份,為何敢做出這種事情。燕夫人則給他解釋說這些紈绔子弟成分復(fù)雜,多數(shù)是地方豪紳家的子弟,也有軍隊高層的后代,當(dāng)官兵主要是家里管教不了,想送到兵營里磨練一二的。只是這些人彼此勾連,沆瀣一氣,軍營紀(jì)律也改不了他們的不正之風(fēng),最后弄出那么多事,反成了一方禍害。
劉堅則聯(lián)想到自己被吃拿卡要的二十兩銀子,自己要老老實實、做好久的小本生意才能掙到這么多,心里是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燕夫人并沒說完,于是兩人又繼續(xù)傾聽,劉堅則坐回原位,就著灑了的龍山靜心茶繼續(xù)聽故事,雖然事已舊,茶早涼,但盛暑之下,再沒有比吃著涼茶、聽人說書更美的事了。
燕夫人繼續(xù)講到,沈家事發(fā)之后,按宋律女眷是要烙上奴印、貶入奴籍,最后賣進(jìn)青樓的,這也是青樓女子的常見來源。接下來按燕夫人說法,燕天雙不忍這些女眷承受青樓女子的悲慘命運,便將她們暗中送入知府家中。沒想到紫夫人在一眾女婢中脫穎而出,成功取得知府歡心,還生下一子。而燕天雙則敏銳地發(fā)覺,那些紈绔子弟可能給知府戴了綠帽,于是以此為把柄,將那些渣滓從捕快隊伍中清逐出去,而副總捕刑成林也是這一時期被燕天雙提拔上來的,目的是營造一支真心為民、踏實做事的捕快隊伍。
而紫夫人上位后,就時不時找燕家的麻煩,比如這次兇人事件,紫夫人就多次借題發(fā)揮。而李青云下令要捕快盡快緝拿兇人,否則提頭來見的命令,背后就有紫夫人的影子。只是燕天雙死后,紫夫人更是變本加厲了,這次燕家就死了一人,重傷兩人,小少爺更是昏迷不醒,所以燕夫人即使再是同情,再會隱忍,也不得不找上劉堅,為燕家謀一條生路了。
聽到這里,燕夫人終于將與紫夫人的恩怨徹底講完,劉堅也是感嘆官場的復(fù)雜,從京城高人要沈萬千的命,再到燕天雙用計清除異己,這每一步都可以讓說書人寫上好幾個話本了,只不過不管官場如何傾軋,最后受傷最深的都是你我凡人。至于燕夫人說自己丈夫體恤沈家女眷、所以送入知府家的事,以及重整捕快作風(fēng)的事,劉堅是一萬個不信的,那分明就是燕天雙爭權(quán)奪利的手段罷了。而燕夫人為什么這般敘事,要么是刻意美化自己丈夫,要么就是過于天真被燕天雙蒙騙了。
此時已至戌時,也就是晚上七點多的時候,見天色漸黑,燕夫人問起兩人是否要吃宵夜,她好讓下人準(zhǔn)備。宋國糧食比較充足,有錢人家一日三餐甚至四餐,而晚餐時間一般在下午五點左右,所以燕夫人問的是宵夜,而不是晚餐。
劉堅父子整個下午忙里忙外,連晚飯都沒吃,聽到管飯,自然樂得答應(yīng)。只是等待期間,劉堅實在耐不住好奇,問了燕夫人一個有點隱私的問題:“為何燕夫人要領(lǐng)養(yǎng)孩子?”其實他是想問為啥燕家夫婦為啥生不出孩子,只是過于冒犯,他換了個說法。不過劉心卻懂他父親心里打的算盤,不免翻了一百個白眼。
燕夫人也是有些尷尬,但是恩人發(fā)問,自己也不好拒絕,就說起了自己的故事。原來燕夫人娘家姓秦,祖上以教書育人為生,算是永州一個書香世家,但是燕夫人小時候活潑好動,而且好勝心強,從不愿輸給男子,所以很早就萌生習(xí)武的想法。好在父母開明,送她去了鄉(xiāng)下的燕家莊習(xí)武。在那里,她作為為數(shù)不多的女孩,既刻苦練功,又生得漂亮,深得大家寵愛,自然也俘獲了大師兄燕天雙的心,而燕天雙也生得俊俏,于是兩情相悅,互定終身。燕天雙當(dāng)上捕快后,燕夫人還多次參與緝拿犯人,自此成為眾人艷羨的武林俠侶。
可是好景不長,一個本該入獄的犯人因為家里關(guān)系,被無罪釋放。但是這人報復(fù)心極強,直接找上燕夫人報復(fù),而且這人不是普通的販夫走卒,有武藝傍身,三拳兩腳就將燕夫人制服,燕夫人奮起反抗下卻被打到要害部位,導(dǎo)致不能生育。幸虧燕天雙來得及時,將對方擊斃,這才救下燕夫人性命。不過燕夫人卻因此事徹底明白男性和女性的力量差距,同等習(xí)武條件下,女性是怎么都不可能打敗男性的,而這個事實也讓她對習(xí)武一事徹底灰心。也是此時小六的親生父母病故,燕夫人從七舅姥爺家抱來了苦命的小六,后來專心去做相夫教子一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燕夫人還是回到了儒家給女子規(guī)定的道路上,再也沒有改變。
而擊斃歹徒后,燕天雙卻因?qū)Ψ降募彝ケ尘氨簧霞壺?zé)罰,再加上平時屢屢受到的不公待遇,讓燕天雙萌生了無論如何都要往上爬的心,當(dāng)然這是一直被精心保護的燕夫人所不知道的。
等說完自家故事后,燕夫人推說身疲體乏,告辭離去,下人則領(lǐng)著劉心父子去客房休息。
客房不大,裝飾得卻頗為精心,看得出燕夫人作為女主人是下過一番功夫的,不過古董是沒有的。
過不多時,下人送來精美的點心當(dāng)作宵夜,兩人用過后不久,燕夫人將二人請至?xí)褪摇?p> 會客室還是之前那個墨寶、古董裝點的屋子,但待二人走近,卻發(fā)現(xiàn)里面已站了三四個捕快服飾的男子,隨著劉心父子進(jìn)屋,候在門口的燕夫人把下人撤去,然后將劉堅引薦給這幾位男子:“這位是救了咱們燕家的恩人,馬一馬大哥,旁邊是他的兒子?!?p> 接著又指著幾位男子,為劉堅介紹:“這幾位都是我燕家在衙門里當(dāng)差的捕快,馬大哥或許見過,下午行棺時他們都在,都是信得過之人。為首這位是我夫君堂弟,名叫燕天行。馬大哥有什么關(guān)于關(guān)于兇人的問題,都可以問他們”
沒想到,不等燕夫人說完,名叫燕天行的男子,向前一步,掠過劉心,上下打量了劉堅一眼,接著帶有一絲挑釁意味地質(zhì)問道:“你就是擊傷了常威的那人?”
劉堅聽出話里不懷好意,但是想著燕夫人的熱情招待,為了給燕夫人面子,只得捏著鼻子頗為禮貌的回道:“正是,燕兄弟有何指教?”
不出意外,對方毫不領(lǐng)情,用著傲慢的語氣說道:“聽說你用火雷炸死了我大哥?又仗著幾分醫(yī)術(shù)跑來我燕家邀功請賞,這等小人行徑,還敢妄稱我燕家的救命恩人,真是可笑!”
燕夫人見他出言不遜立刻制止,不過卻還是堵不住燕天行的嘴:“我給大嫂一個面子,你跟我單挑一場,生死不論,也好讓我當(dāng)眾戳穿你,讓大嫂看看,你究竟是個什么貨色!”
劉堅并不答話,這不講道理的單挑,他沒必要答應(yīng),接著扭頭看向燕夫人。人是燕夫人請來的,她自然有責(zé)任平息事端。
不過燕夫人也想看看劉堅的武功到底如何,請對方報仇一事關(guān)系到燕家安危,她也想再確認(rèn)一二,所以雖然仍在攔著燕天行挑釁,但手上的力道小了幾分。
劉堅正在思考如何答話,劉心也沒什么好辦法,他人微言輕,臉上更顯稚嫩,即便說話眾人也只會拿他當(dāng)空氣。
沒想到燕天行旁邊一精瘦男子突然發(fā)言問道:“我觀馬一兄弟,從頭到腳都很可疑。且不說馬一馬二這種糊弄小孩子的假名,我就說火雷這等寶貴的暗器,天雙大哥怎么會輕易交給你呢?那東西連我們弟兄都沒有,我看根本不是大哥借你,而是你搶的,什么與大哥一起對抗兇人,根本就是你謀財害命!”
劉堅一聽,直接怒了,沉聲說道:“講這么多廢話,你究竟想干什么?!”劉堅沒給對方好臉,更不去想這人到底是何居心,直接扭頭看向燕夫人,“燕夫人,是非曲直,我不想辯解,因為公道自在人心。我想問的是,這就是你燕家對待救命恩人的方式嗎?”說著便要脫掉衣服,露出背上的傷口,此刻數(shù)十厘米的傷口尚未結(jié)痂,還在從紗布里往外滲血呢。
只是劉心一把拉住父親,他知道父親被人誣陷后很是生氣,急切要自證清白。但他更不想父親用這種方式,因為這樣只會讓人看輕。
燕夫人也是聰慧之人,劉堅的后背刀傷讓她一下就明白過來,眼前這人絕對是冒著生命危險拯救自己的大恩人,自己怎么能讓對方受這種屈辱。只見燕夫人五指緊并,對著那精瘦男子就是一個巴掌,燕夫人雖然多年棄武,但一怒之下,這耳光打得極為響亮,打得男子在一陣嗡嗡聲中聽完了下面的話。
“我燕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馬大哥冒著生命危險救下我們母子乃是事實,眾目睽睽之下,容不得半點懷疑,你們快給馬大哥道歉!”
燕夫人平素管理家事,在燕家子弟中頗有威信,此刻也想當(dāng)然以主母的身份要求眼前幾人。但她不知道的是,這幾位爺都是在衙門里當(dāng)差的人,與燕家那些沒出師的雛兒不同,平時耀武揚威的,怎么可能乖乖聽話道歉呢?即使對方真是救命恩人,也要殺殺他的威風(fēng),擱衙門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嫌犯拉到堂上就是二十大棍,這叫殺威棒!
于是燕家?guī)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鼻孔朝天,誰也沒有低頭,氣氛便冷落下來。
劉堅有些猶豫,他固然想從捕快這里找到線索,但他并不想受這個氣,而且他也不是一定非要求著這些大爺,他還可以去找知府的麻煩,或者直接等劉心拜入仙門,到時候請仙師出手。不過劉心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一臉的憂色表示出他很擔(dān)心父親的身體,他不想父親錯過這次機會。
看著小不點的兒子這般擔(dān)心自己,劉堅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勇氣,就像當(dāng)年的何蕓兒一般,此刻年幼的兒子就是他最大的后盾!
“這樣吧,那個叫燕天行的,咱們做過一場,如果我贏了,你們接下來都要乖乖配合我做事?!?p> “如果你輸了呢?”燕天行不屑道。
“你當(dāng)如何?”
一旁的精瘦男子剛想說話,卻被燕天行止住,接著燕天行大聲回道:“滾出燕家!”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