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醫(yī)院,貼著封條的鋼鐵大門前,秦無恙鄭重其事地把裝有驅(qū)靈香和打火機的紙盒交給自己父親。
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面容消瘦,他看向秦無恙,問道:“什么東西?”
秦無恙說:“驅(qū)靈香,點燃可以驅(qū)趕厲鬼?!?p> 秦建國點頭,接過在手,沒有多看,只是望向面前這個已經(jīng)比自己高出半個腦袋的兒子,略有些欣慰道:“懂事多了。”
秦無恙搖搖頭道:“我只是不喜歡多管公司的事,又不是不孝順?!?p> 秦建國笑了笑,問他說:“多少錢?我讓你柳姨轉(zhuǎn)給你。”
秦無恙說道:“三千塊錢的小玩意兒,不用費事了。”
秦建國仍是微微笑著,叮囑他說:“公司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不喜歡就不管了。”
“好。”
秦建國鄭重地把紙盒收好,轉(zhuǎn)身對一旁站了許久的青年人說:“小劉,麻煩你了?!?p> 青年人笑說:“秦董客氣了?!?p> 他們從側門走進青山醫(yī)院。
秦無恙站在門外,沒有離開。
他終是做不到秦建國這般從容,“明明是這種時候了?!?p> 他長嘆一口氣,坐在青山醫(yī)院大門前的臺階上,手機震動,他掏出來看了一眼。
“告訴你爸,我,沈聽覺會進入青山醫(yī)院,讓他見面之后相信我。”
青山醫(yī)院,久無人跡,院中的雜草已沒過雙膝,秦建國低頭看了一眼,又抬起頭,望向不遠處的六層大樓。
任務,開始了。
“秦董,恕我直言,貴公子這三千塊錢的驅(qū)靈香,多半是假的?!?p> 秦建國笑說道:“多半?”
劉少陽直言不諱道:“去赤陽山請一張符篆,沒有三千萬拿不下來?!?p> 秦建國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有赤陽山的關系,但沒有叫人去?!?p> 劉少陽笑了笑,搖頭道:“有我在,也是一樣的。”
秦建國說道:“麻煩你了。”
劉少陽說:“秦董只管跟在我身后就是了。”
秦建國點頭,手機震動,他取出來看了一眼,笑著說:“無恙費盡心思,請了一位高人前來相助。”
劉少陽倒有些意外,沒曾想那蠢貨竟還有這本事?
“是論壇上的哪位?”
秦建國說:“是制售驅(qū)靈香的沈聽覺?!?p> 劉少陽微微一愣,“江湖騙子?”
秦建國將手機調(diào)成靜音之后,溫聲說道:“大約是的,不過他有這膽子過來青山醫(yī)院,也真讓我意外。他明知道無恙買這驅(qū)靈香是要對付厲鬼的?!?p> 劉少陽說道:“有些人,戲演得久了,連自己都分不清真假?!?p> 秦建國想了想,無奈一笑,“走吧,要是正好趕上了,能拉就拉他一把,要是錯過了,那只能算他命不好?!?p> 劉少陽點頭:“但他最好懂點事,要是還自詡高人,或者一驚一乍,我可不敢做擔保?!?p> 秦建國“嗯”了一聲,看向那幢六層大樓。
今日之前,與青山醫(yī)院相關的所有資料,已經(jīng)擺在他的辦公桌上了。
秦建國說道:“既然是虐待病患,那就去門診部的醫(yī)生科室看看,當時匆匆封院,那些病例和會話記錄都沒來得及搬走。”
劉少陽點頭,大步朝前走去。
秦建國跟在其后。
等沈聽覺走入青山醫(yī)院時,已經(jīng)看不見二人身影了。
他握著驅(qū)靈香,環(huán)顧四周,不見有異樣,便也直接走向醫(yī)院大樓。
大門未鎖,沈聽覺雙手貼在玻璃門板上,用力一推,直接走進大廳。
玻璃幕墻透射微弱月光,沈聽覺借此左右打量一番,雖然封閉許久,四處依然保持整潔,就好像每天仍有人來打掃一樣。
這當然有些嚇人。
沈聽覺拉緊身上人皮壽衣,往導診臺走去,他沒有秦建國的本事,能把醫(yī)院土建圖紙翻出來,只能寄希望于正常導診臺都會準備的導向圖上。
導診臺面異常整潔,沈聽覺手指摸過,沒有染上半點灰塵。
可青山醫(yī)院被封將近一年了。
這本已經(jīng)足夠詭異,加上心里清楚青山醫(yī)院必然有厲鬼徘徊,沈聽覺覺得身體有些冷。
唯一的安全感,還是來于一件同樣滲人的人皮壽衣。
沈聽覺調(diào)整呼吸,鼓起勇氣翻看導診臺的各個柜子。
雖然臺面整潔,還是能看得出封院匆匆,有許多文件資料都沒來得及整理,只是隨意地扔在角落一個柜子里。
沈聽覺翻了幾本訪客記錄,并無收獲,正打算放棄,直接上樓找秦建國時,才站起身,突然看見導診臺下的縫隙間壓著一團綠黑交錯的紙包。
看模樣,像是一張導向圖。
沈聽覺蹲下身,將紙團抽出來一看,他沒有猜錯。
只是其中還包裹著一本筆記。
一本科室醫(yī)生的隨筆日記。
沈聽覺緩緩翻開第一頁,而后逐頁看著。
“四月三日,我目前只負責一個病人了,等他出院,我也可以去追求我所喜歡的生活了。”
“四月四日,病人情況良好,是個好消息?!?p> “四月五日,病人病情加重,開始發(fā)瘋,打砸東西。”
“四月六日,經(jīng)過治療,病人的情緒穩(wěn)定了很多。但我從監(jiān)控視頻看見他時不時會盯著病房的角落處,自言自語,這很奇怪。”
“四月七日,病人告訴我,伍醫(yī)生老是盯著他,他很不舒服??墒?,伍醫(yī)生已經(jīng)辭職很久了?!?p> “四月八日,病人情緒崩潰,說伍醫(yī)生虐待他??磥聿∏閻夯耍业煤推渌麕孜会t(yī)生一起制定一個新的治療方案。”
“四月九日,所有醫(yī)生一致認為病人臆想癥惡化,應該加重用藥劑量?!?p> “四月十日,加重用藥劑量之后,情況果然好轉(zhuǎn)了很多。”
“四月十一日,我看見伍亮了,可是,他不是辭職了嗎?還有,他怎么會過問我的病人?難道病人說伍醫(yī)生虐待他,是真的?”
“四月十二日,我很開心,因為今天有新人醫(yī)師到科室報道了,他叫伍亮,看起來是個好人?!?p> “四月十三日,記性這東西,果然是上了年紀就變差,我竟然忘了給病人開藥,還好伍醫(yī)生幫了我的忙。”
“四月十四日,臆想癥病人為什么好像很害怕伍醫(yī)生的樣子?”
“四月十五日,被院長約談了,他讓我適當休息,不要每天加班到大半夜。我當然也想準時下班,可是病人的臆想癥似乎又開始惡化了,我不放心?!?p> “四月十六日,該死的伍亮,竟然虐待我的病人。”
“四月十七日,快給我去死吧,該死的伍亮,竟然又虐待我的病人?!?p> “四月十八日,揍了伍亮一頓?!?p> “四月十八日,又揍了伍亮一頓?!?p> “四月十八日,路遇伍亮,再揍一頓。”
“四月十八日,閑來無事,揍伍亮一頓出氣。”
“四月十九日,病人的情況好轉(zhuǎn)了很多,可是,他為什么說我虐待他?我沒有啊,我甚至還替他出氣了。”
“四月二十日,病人情況良好,我認為可以出院了?!?p> “四月二十一日,病人出院了,不過我叮囑他一年后的今天要回來復診。”
“四月二十二日,為什么他們都叫我伍醫(yī)生?可是,我姓梁啊。”
“四月二十三日,有人舉報我虐待病患,可問題是,我負責的最后一個病人也已經(jīng)出院了呀?!?p> “四月二十四日,他們果然搞錯了,我伍亮怎么會是這種人呢?”
“四月二十五日,我在日記本里看到了很恐怖的事情,我該怎么辦?”
隨筆日記到此戛然而止,想必再往后,就是醫(yī)院被查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