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之外。
遙遠的風自秋野郡吹來,帶著屬于秋日的涼爽與蕭瑟,低矮枯黃的草木微微晃動著干枯瘦弱的枝丫,殘留的幾枚樹葉不情不愿的被撫落下來。
秋季將過,冬日漸來。
即將西沉的落日仍舊散發(fā)著盛大的余暉,將天地映襯為橘黃色,卻感受不到任何灼熱的溫度。
有篝火自這片荒野間猛然升騰而起,伴隨著那落日的余暉,大片大片的篝火被點燃,明滅不定吞吐不熄的火光中,映照出無數(shù)身披甲胄的士兵身影。
走動聲、瓦罐聲、木柴噼啪作響間,又一個日夜將要過去。
一人正漫步在兵營間,其頭戴冠冕,腰配美玉,褒衣博帶,寬袂如蔭,曲裾如翼。
“較之先生!較之先生!”
忽然間,其后方一副官疾步跑來,向著那人高聲喊著。
“哦?”
被喚做較之先生的人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向來人,“何事?”
“祿統(tǒng)領(lǐng)說今日天寒,想請先生入營中淺酌幾杯,您看......”副官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雙手抱拳拘謹而小心的問著。
“今日天寒?”
許秋毫笑了笑,倒也不愿為難這替人辦事的副官,只是推辭道:“煩請告知祿統(tǒng)領(lǐng),今日有事,恕不能陪?!?p> “是,是!”
副官連聲應(yīng)和,帶著憧憬與敬畏的目光看著眼前這位溫潤如玉的君子。
許秋毫,字較之,當今儒家圣人的親傳弟子!
這樣的人物親自過來視察,若是能夠借機結(jié)交一番,不說能不能得到什么好處,就算是稍微留下些許印象,都日后都大有好處。
然而統(tǒng)領(lǐng)想的很美,人家也得愿意來??!
“對了,麻煩你再和祿統(tǒng)領(lǐng)說一句。歸墟之外尚不安穩(wěn),切莫貪杯?!痹S秋毫告誡道。
一時間副官的臉都變得有些綠了,仍不敢怠慢的連連點頭,察覺到?jīng)]有別的交代,不敢再停留,以更快的速度跑了回去。
“祿家那小子本事還是有些的,這么明顯的示好你都不愿意跟他見一面?”
副官剛剛遠去,一道身影自許秋毫身旁浮現(xiàn)出來,帶著些許無奈的聲音一同響起。
許秋毫對著來人微微行了一禮,平靜的說道:“師兄若是想見,自可去見?!?p> “唉?!?p> 道問章嘆了口氣,看著面前的師弟,有些心累的說道:“如今師傅他老人家想要重整儒家,祿氏在這其中倒也說的上話,若是以前的你,肯定是不會拒絕的。”
“師兄今日來此,是找我談心的么?”許秋毫不置可否的反問道。
“沒有,就是過來看看歸墟如何,恰巧你也在此處罷了?!钡绬栒?lián)u頭,“一起走走?”
走過連綿一片的篝火,遠離身后駐扎的營地,落日的余暉已進入終焉,黑暗即將席卷而來,二人漫步在夜色之間,皆不說話。
當最后一縷天光被黑暗所吞沒,黑暗的前方卻突然浮現(xiàn)出磅礴的光亮。
那是一道接天連地的屏障,將大地包裹在內(nèi),呈現(xiàn)出晦暗不明的姿態(tài)來,堪稱恐怖的靈力亂流在外界肆意擾動著,卻又僅僅局限在那屏障一處。
每時每刻,都有狂暴的亂流掀起,轉(zhuǎn)瞬間再度覆滅,這道屏障在和整片天地相互抗衡,維持著運轉(zhuǎn)。
可根據(jù)其閃耀的刺目光輝來看,這種沖突已進入到了最為激烈的時刻。
“將近十年前,歸墟的屏障突然出現(xiàn)變故,一度驚動了整個大乾。無論是當今的炎帝還是師父都曾親來此處探查,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過去十年了啊?!?p> 道問章凝視著那道像是與天地隔絕,又時時刻刻與天地碰撞的屏障,帶著感慨的聲音在靜謐的夜間響了起來。
這里曾是顓頊大帝為人族開辟出希望的絕望之地,而如今,卻成為了人族必須想辦法善后的苦惱之地。
大乾朝堂派遣了精兵良將鎮(zhèn)守在外,道家、儒家也各自派出了弟子前來守護,但凡有何變故,第一時間便要通報。
時遷事易,如今這道屏障不能再保護人族,反而成為了人族內(nèi)部的心腹之患。
誰也不敢肯定,歸墟內(nèi)究竟發(fā)生過什么,更不敢肯定,若是歸墟崩潰,是否會引發(fā)一場浩劫,亦或是......將里面的東西全都放出來。
無論是前一種還是后一種情況,他們都不能接受。
然而,除了厲兵秣馬的等待之外,他們同樣什么都做不了。
“師父說過,歸墟無大礙,不必過于擔憂。當年大帝立下歸墟時,便想到過這一切。而且后來,還有一位位圣賢的虛神自入其中?!?p> 許秋毫凝視著前方的屏障,寬慰道。
成道者以身合道之后,留下的印記與力量可能會再度凝結(jié),像是昔日的一個影子,大多稱之為虛神,墨家則喜歡將他們叫做明鬼。
生者不入歸墟,虛神倒是無所謂。
“那些圣賢的虛神,可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這個時候若是出了什么變故,恐怕會出大亂?。】上У氖牵杂腥嗽谶@種時候還不愿出力,我實在是想不明白?!钡绬栒旅碱^緊皺,緊盯著面前的師弟,話里有話。
如今師父想要重整儒家,單單一個“性惡論”就引起了滔天波瀾,又做《非十二子》,不僅把諸多理念批判了一個遍,連儒家自己的傳承都沒有放過。
雖然此時的儒家仍是如日中天,當世顯學(xué),可儒家內(nèi)部卻呈現(xiàn)出近乎分裂的態(tài)勢。
即使師父為當今儒家圣賢,那也不好使。
甚至有儒生直接開口罵師父已經(jīng)背離儒家......
道義之爭,從來都不能只看身份,師父可以懶得理會那些“賤儒”,他這樣做弟子的卻沒辦法不管不問。
然而他在焦頭爛額,這位曾被師父評價在仁義上“錙銖必較”的師弟,卻獨自一個人跑到了歸墟外面來找清凈,理由很也充沛。
歸墟情況不明,或有危難,身為當世圣賢的弟子,又怎么能夠獨善其身呢?
他此時提及歸墟,又何止是歸墟呢?
師弟啊師弟,你怕不是忘了你字“較之”了?
這個時候不出來安穩(wěn)局面,跑到這里找清凈,這合適么?
如芒在背的目光許秋毫自然是感受到了,仍是面不改色的注視著前方,開口說道:“師兄,我最近聽到一句很有道理的話,想要轉(zhuǎn)贈予你。”
“什么?”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