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總管宮人的尖聲高喝驚動院子里那棵丹桂上歇腳的飛鳥,它爪子一曲,撲簌簌越過高墻,往院子外飛去。冷宮一時熱鬧起來。
冷宮里伺候貴妃的一干宮人誠惶誠恐地跪下,一個個的都面無人色。總管宮人進來一瞧:“喲!難怪一個個的都嚇成這樣,原來正主兒不在啊。貴妃娘娘呢?”他把聲音一拖,跪著的宮人無不脊背發(fā)涼。“罷罷罷,圣旨我已經(jīng)送到,至于貴妃什么時候兒看,那就不是我能管得著的。我們走!”
一群人風(fēng)也似的來,風(fēng)也似的去,只留下一道明黃的圣旨。幾個宮人一直提心吊膽到三更天,才等到他們的貴妃娘娘。
自從跟戚衍做成那筆“交易”后,聶瑤幾乎日日都待在戚府陪著戚夫人,偶爾溜回皇宮,讓皇帝能見到她人影兒,給他吃顆定心丸。對于皇帝來說,只要有她在皇宮里,就能讓戚家為皇室效忠,不敢生二心。所以對于她這“夢鬼”的出格小動作,皇帝也沒管,并且還樂得成人之美,給她送來份兒大禮。
天下輕功,戚家四公子戚衍戚走丞堪稱第一,他的貼身侍衛(wèi)江南便是第二。江南帶著對于聶瑤進出皇宮簡直如入無人之境,皇帝為什么如此忌憚戚家,由此便可窺出一二。
貴妃和江侍衛(wèi)突然出現(xiàn)在院子里,一干宮人對此并不驚訝,有機靈點兒的立馬捧出那圣旨來。聶瑤看后,不禁樂開懷?;实墼谑ブ贾姓f——貴妃大病初愈,念其思母心切,特準(zhǔn)愛妃常住戚府,以解相思之苦。聶瑤自然樂得不用再翻墻越院,省下她不少工夫。
剛開始的時候,戚夫人還念叨著出嫁的女子回娘家長住不合禮數(shù),更何況她還是皇家的貴妃。但在聶瑤的再三堅持下,戚夫人也只得應(yīng)下。對于戚夫人來說,把女兒嫁入皇宮本來就是迫不得已之舉,前段時間戚月“失心瘋”,她做娘的是日日煎熬,好在戚月最后恢復(fù)正?!,F(xiàn)在自家女兒主動要求陪在自己身邊,她嘴上說不合禮數(shù),私心里還是盼著她能留下。畢竟有哪個做娘的不希望兒女繞膝、盡享天倫之樂呢?戚家大公子、三公子少年將軍,戍邊多年難得回家一兩次,戚衍倒是常在戚府,但公務(wù)也多,難得好好跟她這個做娘的說會兒話。也只有她這個唯一的女兒戚月,能日日伴她左右。
原本離軍訓(xùn)結(jié)束還有半天,巫小嬋卻不得不提前離開,而原因則是一份莫名其妙的邀請函。
巫小嬋把那張紅色燙金的紙“啪”的一聲扔到桌面上,語氣很是不悅:“杜諾到底是什么意思?”西裝筆挺的男人一聲不吭拿起那份邀請函遞給身邊的助手,才恭恭敬敬說到:“巫小姐,車在外面等著。一會兒我們會有人來幫您化妝和設(shè)計造型。少爺有事走不開,您跟我們一起過去就行。”男子顯然沒會對意,巫小嬋是不明白杜家老爺子大壽,杜諾為什么邀她一個外人去,男人卻以為她是因為杜諾沒親自來接她而使小性子,心里雖然鄙夷這樣不識大體的女人——不,應(yīng)該說是女孩兒,她看上去年齡真是小——但良好的修養(yǎng)還是使他嘴上說得恭敬。杜諾也是算準(zhǔn)巫小嬋不會拂他的面子才掐在這個時間通知她,而巫小嬋得確也是那樣的人,即便不悅,也還是登上車,被車載著到預(yù)訂的商場,有預(yù)訂的化妝師為她化妝,穿上預(yù)訂的衣服,換上預(yù)訂的鞋子。一切都是杜諾事先安排好的,但巫小嬋的臉色卻越來越不好看,任由著那些人像擺弄布偶娃娃一樣擺弄她,一言不發(fā)。她的臉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讓給她化妝的化妝師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手一抖,眼線畫歪一點兒,巫小嬋一個沒有溫度的眼神兒掃過去,弄得年輕的化妝師手足無措。就沒見過這么難伺候的主兒,可憐化妝師全程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巫小嬋從試衣間里出來時,那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不禁感嘆:“真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原本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兒竟然也能變成這個樣子。
此時的巫小嬋身著橄欖綠連衣裙,肩上搭一條同色皮草,立時給人一種素而不淡、雅俏相宜的世家小姐形象。腳上蹬一雙橄欖綠高跟鞋,她原本就不算矮,這樣一來便更顯高挑。臉上妝容精致,眼線描得細長卻不顯妖媚。她本來就白,是那種常年待在小店里、不見陽光的蒼白,略施粉黛之后,整個人立馬變得嬌俏動人起來。耳墜是“綠水滴”,青絲垂肩,那綠水滴便在柔順的青絲中一隱一現(xiàn),別有一番誘人風(fēng)姿。
“走吧?!蔽仔让鏌o表情地說。
在市郊的杜家大宅,迎完最后一位客人,杜諾看看手表,估摸著巫小嬋很快就會到。他也就不著急進去,安心地站在門口等待。心里盤算著,待會兒一定要拉著她一起跟那幫京市的公子小姐們聊聊,給他們提個醒兒,以后可別欺負(fù)錯人。
文竹出來散步,便看到杜諾還站在門口,一身紅黃——跟老爺子是一個款式。那是老爺子特別要求的,杜家的孫子,要跟他穿得一樣,那樣才像一家人。他舉起相機,按下快門。杜諾正好在這時轉(zhuǎn)過頭來,“咔嚓”一聲,拍到一個漂亮的側(cè)臉。
杜諾笑他:“怎么不在里面跟文叔叔說說話?”文竹撇撇嘴,說:“他們在那兒談國家政策國際形勢,我去插什么嘴?”他的眼里繼而出現(xiàn)不掩飾的擔(dān)憂神色,攬住杜諾的肩膀,說,“其實這句話該我問你吧。怎么不在里面跟老爺子說說話?”杜諾拉下他的手臂,自嘲一笑,卻不言語。
文竹嘆口氣,說:“你難道還不能放下嗎?她都已經(jīng)…”“我知道?!倍胖Z打斷他,話里并沒有帶什么特別的感情,“她現(xiàn)在終于找到那個她命中注定的人。她帶那個人一起出現(xiàn),不就是想告訴我不要再像以前那樣對她死纏爛打嗎?我不會那么看不清形勢,還死皮賴臉地貼上去。竹,現(xiàn)在的杜諾早已經(jīng)不再是兩年前的那個杜諾。我現(xiàn)在有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但不是她?!?p> 黑色轎車緩緩?fù)O拢囬T被拉開時,巫小嬋剛好聽到文竹的問話?!澳悄恪€愛她嗎?”她走下車,抬眼就看到杜諾向自己走來,那雙眼睛里有一些讓她害怕的東西。那種東西,她曾經(jīng)在齊奕看夕枝的眼睛里看到過,那么濃、那么溺、那么溫柔的愛。她害怕——那種東西,她也曾在父親巫修臣看母親越婉的眼睛里看到過,但最后,這種東西終至于蕩然無存。那是一種她無法掌控的東西,最會傷人不留痕。
她聽到杜諾回答:“我愛的人,現(xiàn)在就站在我面前。你說,我還能讓她逃掉嗎?”那一瞬間陽光熾烈,讓人睜不開眼。
文竹看著巫小嬋,眼帶探尋。他似乎想從這個女孩兒身上找出一些與那個人相似的東西來,可惜,他什么都沒找到。她跟她,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只是,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個人最討厭的顏色——就是橄欖綠。
“來,拍一張。”在巫小嬋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就被一股大力攬過去,臉上下一刻就被印上一個溫溫?zé)釤岬奈?。照片上的女孩兒震驚得瞪大眼睛,一側(cè)的綠水滴耳墜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而顯露出來。男子閉著眼睛,吻得輕輕柔柔,像對待易碎的瓷器。
很美的照片,文竹心想。
巫小嬋一把推開杜諾,腳下卻一個沒站穩(wěn)往一邊倒去,被杜諾堪堪拉回來,緊緊圈到懷里。巫小嬋放棄掙扎,只是冷下臉來,說:“你到底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