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在財來客棧對面的福通客棧里,有兩人坐在房間里談話。這兩人,正是一路跟蹤戉楆至此的巫小嬋和聶瑤。
聶瑤不住地撫摸著自己光滑的手臂,很久才放下袖子,說:“難怪你那么放心讓我被那餓狗咬,一點兒都不怕我出什么意外,原來是有靈丹妙藥啊?!彼q對此藥的效果驚奇不已。
巫小嬋說:“說說你那邊的情況。”
兩人在人域和妖域的邊界等到戉楆一行妖后,聶瑤就跟蹤綠路和小妖們,巫小嬋就跟蹤戉楆和侍工,然后會和于此。聶瑤把自己看到的說給巫小嬋聽。
“綠路和那些小妖與戉楆他們三個分開以后,就徑直到東面的草市做買賣。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但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突然出現(xiàn)意外?!甭櫖幈緛硎枪室馔W〉跞宋缚冢娢仔纫桓币稽c兒都不好奇的樣子,頓覺無趣,只得繼續(xù)說,“好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東西失竊,官府來查人,說他們疑似竊賊要抓回去審問。嘿!你猜怎么著?”還能怎么著?跑唄——巫小嬋心想。
“他們竟然逃跑!明明什么都沒做,干嘛要逃跑?這不是明擺著的畏罪潛逃嗎?平白惹人懷疑。”
不跑難道還等著給人抓住,你沒見他們長得跟人不一樣嗎?聶瑤確實鎮(zhèn)定,鎮(zhèn)定到以為別人也不會吃驚。
“我就只好一路跟著他們跑咯。理所當然的,沒有追上?,F(xiàn)在官府正在全城通緝他們,喏,你看,官差?!?p> 聶瑤撩開簾子,巫小嬋往窗外一看,幾個官差模樣的人正往對面的客棧里走,逮著個人就拿張紙出來搜身?!澳菑埣垜摼褪歉`賊的畫像?!甭櫖幰苫蟮卣f,“我一直在想,他們怎么會知道竊賊的模樣呢?難道那個小偷那么笨,連臉都不知道蒙一下?”
巫小嬋搖頭說:“這可說不準。誰說畫像上就一定要畫人像呢?既然是丟東西,畫出東西的樣子來也未嘗不可???不過,絕對不能讓他們找到戉楆,他那個模樣就算不是竊賊也得被抓進監(jiān)牢,那樣的話,我們還怎么跟蹤他?我們得跟去看看,待會兒記得見機行事?!?p> “好?!?p> 戉楆剛躺下,就聽到外面有嘈雜之聲。奴兒睜著雙大眼睛,問他:“爹爹,外面是什么聲音?”戉楆拍拍奴兒,讓他乖乖躺著不要亂跑,自己披上外袍就要出去看。走到門口,又覺得自己的樣子太顯眼,于是折回去把斗笠戴上才出來。他剛一打開門,旁邊也傳來開門的聲音。
孫世書已經(jīng)換上一身兒干爽的衣裳,朝他一笑:“官差抓人,小兄弟不必驚慌?!睉鄺耆詫λ麆傞_始說的那句話耿耿于懷,說話也不客氣:“原來是你?,F(xiàn)在這模樣倒挺有那么股衣冠禽獸的味道。你要是心虛啊就自己出去看看,小爺我不——奉——陪!”說著把門一關,摘掉斗笠,就坐到床邊把奴兒給抱起來,按在懷里哄:“外面有一群人在抓另外一群人,我們不去湊那個熱鬧,知道嗎?”奴兒使勁兒點頭,戉楆一笑,刮他鼻子:“奴兒真乖!我們先坐一會兒,等侍工大哥把飯菜拿來,我們就嘗嘗這人域的人吃的東西是個什么味道,比不比得咱洞里的糧食?!薄班拧!迸珒汗怨渣c頭。一說到吃的,一人一妖都很雀躍。就在這時,侍工推門進來,手上卻空空如也。
“吃的呢?飯菜呢?”戉楆問。侍工一擺手,示意他別再說下去。他拿起一旁的斗笠給戉楆戴上?!澳愀墒裁矗俊睉鄺暝拕偝隹?,門外就沖進來一群官差,為首的說:“官府查人,把斗笠拿下來!搜身!”戉楆有些緊張,抱緊奴兒,就聽見侍工說:“官差大哥,我和我娘子都身患惡疾,怕傳染給別人,這才戴上斗笠。我們實在是不敢拿下來啊?!?p> “傳染?”
侍工接著說:“大夫說這種病極易傳染,染病者全身長滿紅斑,染病兩月就會吐血身亡。若不是想給年僅十歲的兒子找個好人家托付,我們就是在家等死也是萬萬不敢出來禍害他人的啊?!睘槭椎墓俨钏坪醣徽f得有些動容,對其他人說:“我看他這么拖家?guī)Э诘?,也不可能是竊賊,我們還是繼續(xù)查下一間房吧?!睉鄺晁煽跉?,還好有侍工在。不過,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比綠路還會無中生有呢?滿口胡話,那些官差竟然還真信。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個聲音插進來。歷史是如此的相似。
“慢著!”戉楆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就見孫世書一步步踏進房間來。官差是認得他的,一見他就忙喊:“孫少爺!”孫世書點點頭,似笑非笑地說:“本少爺很是好奇,小兄弟明明是男人,怎么生得出來這么大個兒子?”他看向戉楆,咄咄逼人,竟要來掀他的斗笠。侍工一把架住他的手,冷著聲音,說:“這位公子與我們不過萍水相逢,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苦誣陷我們?”孫世書同樣板著臉,瞇眼看著他:“東市那些人跟你們是一伙的吧?他們畏罪潛逃,不拿住你們,怎么逼他們現(xiàn)身?又怎么追回我孫家失竊的東西?”“孫少爺,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你孫家失竊的是什么東西。我和我娘子也跟你們的事兒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若執(zhí)意為難,別怪我不客氣!”
孫世書冷笑一聲,正要吩咐官差拿人,門外突然闖進來兩個人,戴著和戉楆、侍工一模一樣的斗笠。官差上前喝道:“什么人?膽敢阻撓官府捉拿嫌犯!”兩人摘下斗笠,看的全部人都是一愣。竟是兩個姑娘,特別是其中一個,明眸皓齒,端得是姿容不凡,美若天仙。聶瑤瀟灑地把斗笠一甩,對孫世書道:“看什么看!非禮勿視,你家大人沒教過你???”“你…”“你什么你?你覬覦我家小姐姿色就直說,何必拐這么大個彎兒讓官府來抓人?”孫世書怒道:“你是何人?在這兒胡說八道!這里全都是男人,我問你,你家小姐在哪兒?我怎么沒看到?”
聶瑤走到床邊,握住戉楆的手,戉楆掙扎,被她不著痕跡地按住。她立刻換上一副悲戚面孔,對那一眾官差說:“可憐我家小姐,就因為被他孫…孫惡少給看中,才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舉家出逃。誰曾想到現(xiàn)在被他抓住,想出這個法子來侮辱,我真是恨不能把他千刀萬剮!”她又向侍工說,“姑爺,你可不能讓他恣意妄為。各位官爺,你們可得替我家小姐…做主啊…”
一個美人兒在那兒哭得是梨花帶雨,為首的官差心里也有些猶疑,一時不敢動手。可憐孫世書一張臉黑得滴水,被人這樣捉弄陷害,生平還是第一次。看到幾個官差看向他的眼神,他才是恨不能把眼前這個假哭比真哭還真的女人千刀萬剮。
聶瑤演技還真是不錯,雖然略顯浮夸——巫小嬋心里想。她走到床邊,從戉楆手中抱起奴兒。戉楆已經(jīng)被她倆弄得完全摸不著頭腦,但他知道這兩個人是在幫自己,所以就任由她們表演。巫小嬋把奴兒抱在懷里,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弟弟,壞人想把咱娘抓走?!彼郎惖脚珒憾?,別人看來她是在親奴兒,而實際上,她是在奴兒耳邊說:“奴兒,哭吧,不然爹爹會被抓走的。”小孩兒毫無預兆地“哇”一聲哭出來,嘴里還叫著:“娘,你不要走——”聶瑤適時地跟孩子一起哭,哭聲一聲兒比一聲兒高,心里卻直拍手稱快,夸小孩兒聰明。
大人也許會是在撒謊,但年僅十歲的小孩兒也會嗎?答案是不會。——世人經(jīng)常被這欺騙。
為首的官差眼帶敵意地盯著孫世書,其他官差也面面相覷?!澳銈兘o我等著!”孫世書撂下一句狠話,恨恨地拂袖而去。為首的官差也一揮手,帶著手下人往別處去。侍工這才走過去把門關上,準備慢慢來算屋子里的賬。
奴兒哭聲漸小,睜著眼睛好奇地盯著突然闖進他們的屋子里來的這兩個姑娘。直覺里覺得她們不是壞人,他也就任由著巫小嬋抱自己。倒是巫小嬋,自從在杜老爺子的壽宴上被那對雙胞胎捉弄以后,對小孩子一直有點兒排斥,于是就把奴兒放到床上,自己走到桌邊抽出凳子坐下。
侍工對著她二人抱拳道:“多謝二位姑娘出手相助!只是,我們與二位素不相識,不知二位姑娘為何要陪我們演這場戲?”聶瑤想起巫小嬋所說的見機行事,站起身來,故作高深地一甩袖子,背著手背對著幾人說:“實不相瞞,我姐妹二人與孫家有些不可說的過結,剛才幫你們也是出于私心,想讓那孫惡少吃些苦頭…”巫小嬋看她越演越來勁兒,不得不出聲打斷:“孫家恐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你們還是盡快離開這里為好。我二人就此告辭?!闭f著,拉起聶瑤就往外走。聶瑤被巫小嬋拖著,還不忘回頭喊道:“有緣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等到兩人離開,戉楆才真正松口氣,摘下斗笠往床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后,自語道:“好奇怪的兩個人。不過,我怎么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她們…”侍工也摘下斗笠,道:“別自言自語的,早點兒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就去跟綠路會和,商量商量接下來應該怎么辦。”“嗯,好吧…”
戉楆摟著奴兒漸覺困乏,沒一會兒呼吸就平穩(wěn)下來。侍工見他睡熟,吹掉燈,背靠床坐在地上,卻是一刻也不敢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