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鬼抓起王小皮飛身而上,站到他原來的位置,也就是原本葉孤舟的旁邊。這位大人一身紅袍,當真艷麗得像個鬼。王小皮兩眼火熱,興奮地叫:“哥,我挺你!”然后就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艷鬼身邊。他對這位大人倒是尊敬得很。
葉孤舟深吸一口氣,把包袱系緊,一只手伸出手掌向上平攤——這既是一個“請”的姿勢,也是一個請戰(zhàn)的姿勢。他說:“請吧?!痹捯魟偮?,拳風忽至。他一時躲避不及,左臉一痛,坐倒在地。那人說:“你不行?!?p> “不是我不行,”葉孤舟站起身來,擦擦嘴角的血,說,“是我還沒準備好。”“這是戰(zhàn)斗,不是游戲!”拳風又至。葉孤舟以臂作擋,手臂頓時被震得一麻。這個對手力量之大、速度之快,都是超乎常人的。葉孤舟只守不攻,不斷化解這人的一招一式,能避則避,能躲則躲。這里似乎一時上演起一出貓捉耗子的喜劇,一個追,一個躲,誰也奈何不了誰。二人你來我往,你攻我守,你打我躲,好不默契!這種打法實在沒意思,不但虎皮椅子里的人不耐煩,其他看客也嚷嚷著要他們換個打法。
王小皮攥緊拳頭,憤憤地說:“他怎么不還擊?給我狠狠教訓那個囂張的家伙!”“他不是不想還擊,而是根本不能還擊。兩人力量相差太懸殊,正面以力相搏,他根本沒有勝算?!迸苏f,“是吧,艷鬼大人?”“嗯。”他輕輕這樣應(yīng)一聲,幾不可聞。這位大人實在不是個怎么愿意說話的主兒。“啊,那怎么辦?”王小皮擔心地問。女人說:“需要換種方式?!薄坝蓪Ψ街鲃訐Q?!绷硪粋€女人補充到。
兩人的動作漸漸慢下來,一攻一擋,同時被對方迫退幾步?!澳愫苊艚??!薄拔抑馈!薄叭绻瓦@么耗下去,我有九成把握能把你耗死?!比~孤舟仍然只點頭:“我知道。”他的手已經(jīng)控制不住地顫抖,但常人很難察覺,而這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不是常人。
“可是似乎有人等得很不耐煩?!庇忠粋€鐵球滾上來,轱轆轱轆停在這人腳邊,“拿武器吧?!敝灰娺@人手一抖,十二支明晃晃的薄如蟬翼的飛鏢出現(xiàn)在他手上,這十二支飛鏢在過去的三天里割過兩個人的喉嚨,一個人的耳朵,其他的,都被這十二支飛鏢舔舐得遍體血肉淋漓。聯(lián)盟的斗場難出這么一個狠角色。葉孤舟站著沒動,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不會手下留情!”飛鏢脫手而出,在短短的一呼吸之間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整個斗場頓時漫天鏢影。
一連串鏢影似乎貼著臉頰竄過,王小皮一心慌就忍不住抬手作擋。肩膀突然被人按住,艷鬼說:“這都是假象,不用理會?!彼梢豢跉?,下一刻卻緊張起來:“那哪些才是真的?”艷鬼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手一指,示意他往葉孤舟那里看。這根修長的食指漂亮干凈,卻過于蒼白,像一只待飛的白鶴一樣停留在王小皮的肩頭。片刻白鶴回翅,止于岸汀。
到這一刻,葉孤舟反而鎮(zhèn)定下來。算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正面跟一個非自然能力者交手,如此迫近地直面死亡。千萬鏢影在他周身飛旋,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凡俗人眼如何看得透?右臉一痛,一條極細的血線很快浮現(xiàn)在他白皙的面龐上,刺目之極。他知道若自己再不還擊,下一條血線抹的就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脖子。于是,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慢慢地把眼睛閉上。與此同時,右手一翻,白刃漸漸在手中成形,月白的刀身凌厲畢露,不隱鋒芒。諸看客的眼睛就在這一刻亮起來。
王小皮不得不微微瞇起眼睛,那匕首的鋒芒直刺得人不敢直視。他兀自喃喃自語道:“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好凌厲的氣勢…”而此時,站在他身旁的艷鬼早已陷入呆滯之中,他被這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勾起一連串紛亂的、沒有章法的回憶——他的過去,他的愛情,他的主人,他的神…
“好小子,有點兒手段??!”那人繼續(xù)道,“但贏的那一個——一定是我!”話剛落,他手一抓,那密密麻麻的鏢影漸漸聚攏,旋風似的朝葉孤舟襲去。就在這時,葉孤舟猛地睜開眼睛!墨綠色的眸子泛出令人膽寒的光,他手持白刃,不顧襲來的鏢影,徑直向那人沖去!
巫小嬋曾經(jīng)說過:“你的這雙眼睛,能看透一切虛幻和偽裝,只要你想,你就能。”
虛虛實實的鏢影絲毫不能阻礙他的前進,葉孤舟邊跑邊揮動白刃,“?!?、“?!薄ⅰ岸!?、“叮”的裂響不斷,劃開的都是實體。白刃鋒利如此,像一個孤傲的君王,膽敢接近它的一切都要粉身碎骨!觸到白刃的飛鏢全都像切豆腐一樣被劃開,鏢身裂為兩半,無力地掉落在地,在滿地花瓣中兀自閃著它不甘的光芒。一支、兩支、三支…七支、八支、九支…
那人最引以為傲的手段原本可以繼續(xù)在這里輝煌一段時間,可惜它遇到這樣一雙眼睛,這樣一把“白刃”。那人瞪大眼睛,似乎猶自不敢相信。他的攻擊竟如此輕易地被這個人化解。葉孤舟越逼越近,他連連后退。白刃越逼越近,他死死地盯著葉孤舟墨綠色的眼睛,這是他的克星!他被逼著連退數(shù)丈,眼見著就要退到斗場邊緣,終于一腳蹬地,一個前空翻跳回來,一反手又要搏斗,然而這時白刃已經(jīng)架到他的脖子上。葉孤舟很敏捷,至少——他比不上。
全場一片死寂,看客們似是不太敢相信這場戰(zhàn)斗會以如此簡單的方式結(jié)束,先是一面倒,再是另一面倒,快得人難以想清其中原委。靜寂之后人群突然大嘩起來,他們大嚷著、大叫著,以張狂的肢體語言表達他們的興奮。而這其中,又以王小皮為最。他幾乎要跳起來,若不是身邊兩個女人拉著,他怕是又要激動得跳下去。“哥——干得漂亮!我簡直愛死你啦——”兩個女人架著他一臉的嫌棄,似乎覺得站在這樣一個人身邊很是丟臉?!靶∽?,請自重啊…咳!自重…”
葉孤舟對周圍的聲音置若罔聞,只是維持著最后那個姿勢——若他再把白刃往前送一步,這個人的頭顱就會像球一樣從他脖子上滾下來?!澳阆惹皻⑷说臅r候,什么感覺?”他問。那人說:“沒有感覺?!卑兹性谒弊由弦С鲆粭l血線來。
“你要殺要剮,來個痛快,我既然敢來這里,就絕不是個怕死的人。”葉孤舟的聲音壓得很低:“這里是哪里?”“你…”那人表情很驚訝,顯然他沒想到葉孤舟會問出這么個問題來,“這里是聯(lián)盟,是聯(lián)盟!”“那你是誰?”“我是誰…我是陸九原?!薄昂茫 比~孤舟在人群的大嘩中撤下白刃,“我會記住你的?!标懢旁懿荒芾斫獾乜粗骸澳銢]病吧?”與此同時,王小皮也在說:“他沒病吧?”艷鬼說:“他沒病?!?p> 葉孤舟說:“我沒病?!标懢旁瓎枺骸皟砂偃f,你不要?”葉孤舟笑著說:“我要那么多錢干什么?”這個他招牌的笑容,本該是溫暖而明亮的,然而此時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卻使得這個笑看上去沉郁而詭秘。虎皮椅子里的人幾乎是同時“刷”的站起來,一言不發(fā)往斗場外走。葉孤舟這才注意到,這里還有一個小門,幽黑幽黑的,通向斗場外的光明之處。隨著這撥人的離開,人群中那些戴著面具的人也相繼離開。人群騷動起來,一張張面具移動起伏起來,然后漸漸消失。而隨著他們的離開,四周圍的圍欄上開始出現(xiàn)一些戴著白手套的人。
葉孤舟覺得這樣仰著脖子看人有點兒費力,于是他低下頭來,跟面前的陸九原說話:“那些是什么人?”“那些戴面具的?”陸九原進一步確認,說,“原來你真是新來的。在這里沒人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可是…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是什么人?!彼f出這樣自相矛盾的兩句話,然后說:“他們都是有錢的主顧,提供著支持聯(lián)盟這個龐大的機器運轉(zhuǎn)的大部分金錢。”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這時兩人身邊的這塊兒地方突然擁擠起來。
王小皮被艷鬼像扔皮球一樣扔下來,踉踉蹌蹌地站定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葉孤舟身邊,給他一個大大的熊抱:“哥,你好帥!”“咳咳咳!咳咳咳!有些人,請自重啊——”女人不客氣地提醒他。王小皮吊在葉孤舟身上不下來,還沖女人喊:“你管我!”他湊近看葉孤舟,本來想說點兒什么話聊表欣慰,卻在看到葉孤舟眼睛的時候一下子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起來:“哥,你的…眼…眼睛,有點兒嚇人。”葉孤舟把他從自己身上扒下來,沒用多大力:“我眼睛?”王小皮在自己身上各個口袋里一陣亂摸,最后抖著手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小鏡子,舉在葉孤舟眼睛的正前方:“你自己看?!辩R子里照出一雙墨綠色的眼睛,沒有什么情緒,卻自然地流露出恐怖和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