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場到華大,巫小嬋沒有跟孟君說上一句話。孟君回來,不是來唱歌的。甚至他以后都不會再唱歌。“為什么?”杜諾問。孟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起一件很不相干的事:“你們應該調查過我的事情,并且調查得清清楚楚。那天我拜托老板給我找?guī)讉€可靠的人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向我推薦你們公司,他說…你們無所不能?!薄翱娰?。”杜諾客氣道。
“真是沒想到,你們年紀竟然這么小?!?p> “這樣不正好嗎?”杜諾說,“我們或許還能成為很好的朋友?!?p> 孟君笑笑——他似乎是個很喜歡笑的人,一個笑就可以代替很多不必要的話。“我還沒有過什么朋友…就這樣吧,我有點兒累,你們…”“我們隨便看看?!薄班拧?p> 從宿舍樓出來后,杜諾支走沈青柳,和巫小嬋一起走在華大的“陽關道”間。巫小嬋眼睛一直盯著路面,似乎沒什么說說話、聊聊天的興致,杜諾便只得自己找話說?!澳阆矚g看路面,倒更應該去夏大?!?p> 華大和夏大,是兩所截然不同的大學,“趣”也就“趣”在這“不同”上?!澳銇淼骄┦?,似乎也沒怎么四處逛過,是我這個東道主做得不好。這其實是一座有趣的城市,我在這里生活近二十年也沒有完全讀懂它。華大和夏大就像是這座城市的兩面,一個是‘陽關道’,一個偏愛‘獨木橋’,一個前衛(wèi),一個復古,一個繁華,一個蒼涼…”不知想到什么,杜諾突然搖頭輕笑起來,片刻后止住笑繼續(xù)說,“原本,如果我不是非自然能力者,我的生活就會是一張被人精密規(guī)劃好的圖紙,從我出生一直到死。由家里的長輩安排讀哪個幼兒園,上哪所小學,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生、高中生,然后進入華大或者夏大,當然,如果我想,也有可能是亞歷斯。畢業(yè)以后到軍隊歷練,一步步提拔,延續(xù)——用老爺子的話說——延續(xù)紅色家族的傳奇。爺爺說的很多話我都信,但這一句我卻是不信的。杜家是紅色家族,但并不是傳奇,尤其是在這個無趣的年代,誰還敢妄稱‘傳奇’?”他原本只打算演一場獨角戲,他胡亂說著,她便姑且聽著。但沒想到巫小嬋會接話。她接的不是開頭,也不是結尾,而是中間。
“就算你不是非自然能力者,也不會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生、高中生?!倍胖Z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或許我會是個錦衣紈绔。”這種對話真是難得,此情此景并沒有什么特別,他們卻難得的閑聊起來。
巫小嬋一腳踢開路面上一顆杏仁兒大小的石子,仍是繼續(xù)低頭盯著路面,說:“我看啊,杜家定是家規(guī)嚴明,老爺子自有威嚴,莫非你還真敢當紈绔子弟?”“這話不對。不說別的,就連老爺子自己那時候都是京市公認的紈绔,他又如何要求我們這些后輩規(guī)規(guī)矩矩呢?軍人世家的孩子大都有股子傲氣和熱血,在一個狂躁的年紀里,熱血又常常撒不對地方。”“我在亞歷斯也沒見過什么紈绔子弟啊…”“這只是因為你生活的圈子太小。小嬋,你不愿意對周圍的事物用心,就算是對你好的人你也不愿意了解?!蔽仔葲]有停步:“為什么這么說?”
“蘇市三中的同學你還記得多少?”杜諾突然來這么一句,倒讓巫小嬋一愣。她轉過身來,略帶點兒茫然地看著他。杜諾說:“我賭你一定只記得‘胡小姝’一個名字,就算是這個名字,你也一定要想很大半天才想得起來?!?p> 巫小嬋不知為何隱有憤怒,別過頭去:“我不和你賭?!薄熬退阗€贏我也沒法兒要求你什么。小嬋,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么辦才好。有時候我覺得你就在我眼前,伸手就可以觸摸到,有時候卻覺得你根本沒和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面對你我常常覺得無能為力。小嬋,如果我說我想摸摸你的臉,你…”他說著,手已經來到巫小嬋的眉眼處,卻最終沒有落下去。
巫小嬋始終盯著杜諾的眼睛,淡淡蹙眉,直到他的手放下去,臉上表情也沒有一點兒變化?!澳阍趺礇]有一點兒女孩子該有的嬌羞呢?”巫小嬋怔怔聽他說出這句話,半晌竟嘆口氣:“如果你早認識我一點兒,說不定可以幫我記住我原來的樣子?!薄斑@話怎么說?”“杜諾?!彼绱苏J真地叫出他的名字,“諾”字的鼻音發(fā)得很重,拖出來一點兒漂亮的尾音。她說:“我并不總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看什么都像在看一場電影。電影里的人如何哭笑如何癲狂,如何算計如何乖張,都與我的生活無關。這樣的話,自然就對一切看得很輕。但我小時候,據(jù)說也是很古靈精怪的?!?p> “古靈精怪?我可一點兒都沒看出來。你這個‘據(jù)說’是據(jù)誰的說呢?”“據(jù)誰說?”巫小嬋自己也茫然,“我…也不知道?!倍胖Z看她低垂著頭一副失落的樣子,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澳敲暇氖聝耗憧傇撝酪稽c兒。我把你拉來給他當‘保鏢’,你直到現(xiàn)在還一句緣由都沒問?!薄澳阌X得可以說的時候自然會給我解釋,我何必再多費口舌?”
“走吧,我知道前面有椅子。這些事情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簡單,但要說清楚恐怕得要些時間,坐著總比站著要好?!?p> 兩人再行過幾十步路,果然看見前面擺有一圈兒桌椅。這兒離宿舍樓不遠,抬頭還能往見那樓的青灰色一角。方方正正的,沒有妖艷地翹起來。兩人隨便尋個位置坐下,四下里無人打擾,便放心地擺開“閑聊”的架勢。
關于孟君,研究社的確調查得很清楚。而杜諾會親自來當這個所謂“保鏢”,里頭自然有不尋常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