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河坊街了?”車里的胤礽大病初愈,帶著幾分喜色,探頭探腦挑開車簾。
“大爺,小心,仔細雪飄進來,弄濕身上。”太子的貼身太監(jiān)滿語名叫忽蘭的尖聲尖語。太子面色突然有點不悅,多半是個陰晴不定的主,他管束下人出名的嚴苛,不知是為了殺雞儆猴還是為了消氣解悶,突然用漢話大吼道:“到了自個下去領(lǐng)罰,皮鞭二十?!迸赃叺氖虖碾m穿著北方家常打扮皮靴皮褲地走著,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十三年紀小,定了定神,不由得策馬跑到前面胤禛旁邊,兩馬并行于一個車轎的死角,沖胤禛做了個鬼臉,胤禛也不搭理他,閉目兩腿一夾讓馬悠悠地超過十三的黑馬。十三急眼了,就快叫出聲,旁邊跟著的諳達伊克坦擔心出事,忙把馬往側(cè)邊跟上,趕上十三,馬上做了個揖,用滿語說道:“爺,您小心點,前面就快到了。”十三正在氣性上,這貴人踢打奴才是常事,何況他是尊貴的阿哥,于是用馬鞭子對著伊克坦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抽,伊克坦臉上都傷了還不住地陪著笑臉。幾鞭下來,才方消了氣。
前頭的矮黃馬停了,顧菊笙一個下馬。胤祥迎著胤禛下馬,和胤礽下車,一臉和氣地迎著兩位阿哥。顧菊笙剛要下跪,胤礽微微笑笑,用漢語說:“難為你做東,今兒不拘君臣位份,就是道友相聚,大家隨意。”顧菊笙剛要露出笑臉,只見胤礽以為他聽不懂滿語,于是對旁邊的胤祥說道:“這江南蠻子就是個矮貌丑?!必废橹李櫨阵隙疂M語,不由得有些尷尬萬分,一邊對顧菊笙使了個眼色,他邊悻悻前往這間掛著“太和茶樓”牌匾的兩層高樓里走去,一臉傻眼,這一樓烏泱泱地擠滿了人,心想雖然上頭說的是不要清場,可這也太喧鬧了。他倒是杭州本地知府,初次侍奉太子,若是惹得太子不高興,腦袋搬家,急不得辦個莫須有得謀逆,像那什么前朝的江南十家舊姓,本朝的《明史》案,多半是傾家蕩產(chǎn)、斷子絕孫、牽連眾多。何況剛才胤礽一聲江南蠻子,讓他心生不爽,這皇子們路上又是懲罰仆人,又是鞭打同伴,多少沒了些仁義君子風范。他進店內(nèi)四處張望,恨不得翻墻逃走,一想家中還有一家老小五十多口,就硬下了頭皮,往二樓吩咐布置好的雅座前去。
上了樓,倒是另一番景象,早有宮里跟著一群來南巡的小太監(jiān)們被一個領(lǐng)頭的招呼來招呼去,紅蘿碳火盆燒的紅彤彤,整個二樓熱得人若豐腴多半也就出了汗。后院里早已支起了一口大鍋,里面煮著一扇扇的豬肉。二樓中間是個天井看得見樓下茶客,主座前搭了一個小戲臺,擺著幾個圓凳,唱曲的幾個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的在咿咿呀呀地開嗓,有的在調(diào)弦子。廊外的走廊里支起了烤架,宰好的牛和羊肉放在一個干凈地方堆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太監(jiān)看管著。七八張大院桌子擺好,中間還備著江南少見的雞肉酸菜燕窩鍋子,四周放著幾個江南家常菜,有東坡肉、冬筍炒火腿木耳、一大條西湖醋魚等。傅菊笙滿意地砸砸嘴,為了這些個他也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了,就差沒有“臨表涕零”了。于是他恭敬地告訴了胤祥、胤禛,兩人等胤礽進樓,才擁著一眾官員、諳達、伴讀、侍衛(wèi)、太監(jiān)熙熙攘攘地上了二樓。
上了樓,胤礽在主桌坐了下來,心里有幾分舒心,臉上也有幾分笑意,他是個臉上藏不住心意的人。胤祥年齡尚小,活潑好動也正常,而胤禛總是若有所思,但誰也不知道他想什么。胤礽見眾人笑語頻頻,心情大好,剛想宣布奏曲開席,只見樓下的聒噪之聲漫了上來,傳來女子嬌俏但卻不刺耳的笑聲。胤禛此時也被吵得心亂:“顧君,下去問問這喧鬧的何人,莫驚動,著探子來報。”一邊隨著太子爺去廊邊遠眺西湖雪景,同時發(fā)現(xiàn)斜對面雖有另一座茶樓上面掛著匾額上書“太極茶樓”?!斑@倒頗有意思?太和、太極所謂何意?有何掌故?!鳖櫨阵蟿傄晳T性地跪下,太子爺擺擺手,于是改為作揖道:“這太和、太極本為一家所開,因此取了這樣的名也是有道理的?!碧宇M了頜首,只見對面烏泱泱的有了一群人,穿著多為暗色,只見一抹湖藍色凸顯其中,竟是個妙齡少女,不由得來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