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櫻花媚(二)
長秋一句話,讓空氣中桃色的流向發(fā)生了改變。
美婦雙眸猛地睜開,瞳孔緊縮,面露驚訝之色。
先前那柔媚姿態(tài)瞬間蕩然無存。
“……櫻花本潔白如雪,因為吸收了尸體的鮮血,才會變得猩紅?!怯羞@樣一種說法吧?”
長秋笑著轉(zhuǎn)過頭去,自顧自地又將酒杯斟滿。
“如果我推測沒錯,夫人便是想試試我這年輕俊美的肉體,究竟能讓櫻花開到何種地步吧?”
“……大人這是在拿奴家耍笑嗎?”
長秋突如其來的告發(fā)讓美婦產(chǎn)生了動搖。
雖然嘴上還在說笑,但她內(nèi)心已經(jīng)十分警覺。
長秋所言,確實切中她心中所想。
像面前這樣還未經(jīng)成長的小童貞,自己只在數(shù)十年前見過一次。
巧合的是,那人也一眼看破了自己真身。
恍惚間,往事與現(xiàn)實交織重疊在一起,美婦腦海中閃過往昔的畫面。
那是一位年輕僧人,沒有頭發(fā),但是容貌絲毫不遜色于眼前少年。
在美婦誘殺年輕男性、將其血肉化作飼養(yǎng)櫻樹的肥料時,那名僧人出現(xiàn)了。
與靈智初開、剛剛藉由人類女尸化身的櫻花樹妖不同,僧人苦修多年、法力高深。
妖婦深知自己修為不足,絕無從僧人手中逃出生天的可能。
她沒有掙扎,淡然地閉上眼睛。
也許自己就要結(jié)束這短暫的一生吧。
出乎意料的是,耳邊響起的不是祓魔真言。
取而代之的,是僧人寬廣厚實的胸膛,以及他沉重又緊促的呼吸聲。
……
哐啷!
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之聲,將她從回憶中驚醒。
聲音源自長秋的右手。
酒壺破碎成片,清酒浸濕了走廊木板。
少年從那些碎片中,挑選出最為鋒利的一片,握在手中。
隨后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妖婦心中大呼不妙,想從長秋懷里脫身,卻驚詫地發(fā)現(xiàn),原來腰身早已被他左手臂膀死死鉗住,無法動彈。
而在她恍惚的下一秒,那塊尖銳瓷片,發(fā)出破風(fēng)之聲,筆直朝著自己喉間奔襲而來!
……
在距離美婦喉間還有不到一尺距離,瓷片停住了。
正如長秋所預(yù)料那樣,鋒利的瓷片并沒有刺穿美婦白皙的頸部。
他的手腕,被纖細玉手死死地摁住。
那是一股像她這樣瘦弱的深閨女子不該擁有的力量。
“看不出來你身材還蠻結(jié)實的誒,有在鍛煉嗎?”
妖婦無視長秋的話語,全身力量爆發(fā)開來,掙脫了禁錮。
她縱身一躍,便跳過數(shù)十步距離,輕巧地落到院子那端的櫻花樹旁。
濃密秀發(fā),黑色漸漸退去,染上櫻花的粉色。
她完全不再偽裝,而是將自己本來面貌展露出來。
身上薄紗消隱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粉嫩櫻花開遍全身。
歷經(jīng)歲月洗禮,誕生的櫻樹妖,這便是她的真面目。
她那妖艷瞳孔死死地盯住不遠處的少年。
哪怕看到了自己異人姿態(tài),少年臉上依舊是古井無波。
妖婦撇撇嘴,心中暗忖:
數(shù)十年前,連那位禁欲的僧人都為自己破了戒。
眼前的少年,言語中雖一股輕佻之意,想不到卻能如此坐懷不亂。
在隨身太刀被收繳的境況下,還能管住半身,借著這份你儂我儂的繾綣氛圍,伺機刺殺自己,真是個了不起的家伙。
亦或者是說,他其實對女子并沒有興趣?
妖婦搖搖頭,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
至少在自己與之接觸的過程中,少年確實有過一些童貞才有的反應(yīng)。
也就是說,他是依靠心性,抵抗住了誘惑嗎?
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賢人吧。
妖婦用舌頭輕舔紅唇,越是高潔的靈魂,墮入欲望時才會越發(fā)美味。
她的眼神中迸發(fā)出強欲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想將這位少年吃干抹凈。
只見妖婦那雪白玉手突然遍生褶皺,化作類似枝芽的組織,與樹干連接在一起。
下一秒,一把鋒不可當(dāng)?shù)匿J利長槍便生生從樹干之中拔出。
長槍雖是木質(zhì),但槍尖閃爍的寒光,連月光也要避讓三分。
妖婦銀槍一掃,濃烈殺氣自槍尖而起,向著長秋眉心奔去。
她已經(jīng)不再是數(shù)十年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依靠美色智取的丫頭了。
自從與那僧人云雨過后,她修為更上一層臺階。
這次突破封印醒來,她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獲得了新的能力。
她側(cè)頭望向滿開的櫻花樹——櫻花樹下是無數(shù)健壯武人的血肉。
汲取了他們的精血,花期就能無限延長。哪怕在嚴寒的冬日,也能夠縱情盛放。
這還不是全部。
不僅奪取了男人們的青春精力,更是將銘刻在其身體里的武藝也一并吸收。
劍術(shù)、弓術(shù)、槍術(shù)、騎術(shù)……
手握瓷片的清秀少年并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不是一位柔弱婦人,而是一位百般武藝盡數(shù)精通的歷戰(zhàn)武士。
簡直就像是俗語中說的……
“簡直就像是俗語說的「以螳螂之斧,御隆車之隧」一樣吧?”
“什么?”
妖婦心神一凜,呆愣在原地。
少年說中了自己的心聲。
“面對著數(shù)倍高大于自己的戰(zhàn)車,無知的螳螂?yún)s自以為能夠依靠手斧將其逼停,殊不知等待它的,是被大車無情碾過的悲慘命運。
夫人您是來勢洶洶的大車,而我只是一只不自量力的小螳螂……您是這么想的吧?”
“你為什么會知道我在想什么?”
妖婦壓下槍尖,饒有趣味地看著長秋,莫非這位少年有著看透人心的力量?
只見長秋站起身,從容不迫地整理自己的衣衫,緩緩說道:
「齊莊公出獵,有一蟲舉,足將搏其輪。
問其御曰:“此何蟲也?”對曰:“此所謂螳螂者也。其為蟲也,知進不知卻,不量力而輕敵?!?p> 莊公曰:“此為人而,必為天下勇武矣?!被剀嚩苤?。」
“這便是記載于《韓詩外傳》中的故事,也是俗語「螳螂之斧」的出處——”
“這我當(dāng)然知道!“妖婦不耐煩地打斷長秋,“我問的是,你為什么能夠讀出我的心聲?”
長秋笑著瞇了瞇眼,琥珀色瞳孔中流露出三分狡黠、三分自傲、還有四分計劃達成后的喜悅。
仿佛他一直等在等待著她問出這句話的時機,長秋深吸一口氣,隨后淡淡說出:
「……Elementary,My Dear……(這只是簡單的推測,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