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錯過
安陽縣知縣府邸。
“王、王爺，您看這茶是否還合心意？”知縣程坤坐在椅子上，抬手摸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露出個諂媚的笑。
上坐。
男子穿著一身深藍(lán)色素面錦袍，腰間別著一把玉質(zhì)的折扇，修長白皙的手端著茶杯，輕輕抿了口，瞥了眼程坤，唇角露出個溫和的笑。
“程知縣是否很熱？”
程坤又摸了把汗，心臟都跟著短暫地停了一下，“沒、沒有啊！”
蘇軒衍笑了笑，沒再說話。
可這笑容差點沒讓程坤當(dāng)場跪下去。
要說當(dāng)今陛下殘酷暴虐，這定安王卻也不遑多讓，傳言，王爺笑的越開心，殺人的時候越冷酷。
中秋夜宴之后，蘇軒衍奉命審了那女刺客。
汴州……似乎的確出了些問題。
因此，蘇軒衍連夜出發(fā)，帶著一群人前往汴州查看，途徑安陽縣稍作休憩。
瞧著這程坤誠惶誠恐的模樣，蘇軒衍自然知道他在怕什么，卻還是安靜地喝著茶。
‘咚、咚咚咚……’
程坤現(xiàn)在本就如坐針氈，此時聽到這驟然的敲鼓聲，差點沒一屁股從椅子上跌下去，大聲喊道：“師爺！師爺！”
“是！”師爺從門口匆匆趕來。
“不是說了，王爺在，今日不接案嗎？”程坤佯怒呵斥道。
師爺為難地看了眼程坤，“老爺…擊鼓之人是、是回春堂的李大夫?！?p> 回春堂的李大夫可是還鄉(xiāng)的宮中太醫(yī)，曾經(jīng)伺候過先帝爺?shù)?，因疾退了下來，后來身子好了之后又到回春堂再就業(yè)，平日里濟世救人，極受安陽縣百姓愛戴。
就連程坤，平日里都是先生先生地叫。
可今日……
程坤側(cè)眸看了眼蘇軒衍，擺了擺手，正要開口。
卻見蘇軒衍放下茶杯，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皺，“本王只是途經(jīng)此地，來找知縣大人討杯茶喝，既然這茶喝完了，那本王也就告辭了。”
說著，蘇軒衍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程坤，道：“總不能因為本王在，百姓連喊冤都不許了吧？”
程坤差點就想給蘇軒衍跪下了，背上的汗跟不要銀子似地冒，整個后背都濕透了。
“沒聽見王爺說的嗎？還不快點把人請進(jìn)來！”程坤對著師爺呵斥道。
師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了眼蘇軒衍，連連應(yīng)道。
“王爺，下官送您?！?p> 程坤親自送蘇軒衍離開。
門口，李蘇放下鼓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這幾日思來想去，他還是不放心那個小娃娃，趁著他們剛出城，便匆匆趕來報官。
看到程坤，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就見他點頭哈腰地將一光風(fēng)霽月的男子送了出來，瞧著……倒是有些眼熟。
這一恍神的功夫，就被師爺拽住了胳膊，“李大夫，您里面請。”
蘇軒衍上了馬車，看了眼已經(jīng)踏進(jìn)門的李蘇，眉頭微微蹙起，心略有不安，這種感覺來的太過突然，卻無從考究。
“王爺？”
蘇軒衍回過神，收回視線，放下了簾子，“走吧?！?p> “諾?！?p> **
馬車走走停停，很快就來到了汴州附近的小城。
“趙叔叔，這里怎么了？”
蘇玖透過簾子看向馬車外。
只見，草木枯敗，馬車行過之處揚起一片灰黃色的塵土，不遠(yuǎn)處的城門口也是一片荒涼，根本不見守城之人。
趙恩立臉上不見絲毫波動，仿佛早就習(xí)以為常，沒有回答，而是駕著馬車，就這么直直地進(jìn)入了城中。
這是一座接近汴州的小城。
入城之后，引入眼簾的，不是熱鬧繁華的街市，而是死寂一般的蕭瑟荒涼。
街道兩邊坐著許多衣衫襤褸的人，臉上盡是灰敗之色，他們麻木、呆滯，看到馬車時，眼睛里閃過一絲想要將人剝皮拆骨的嗜血。
但在瞥到趙恩立腰側(cè)的佩劍時，眼底那唯一一抹色彩也迅速衰敗下去。
“叔叔?！?p> 小人從未見過這種人間慘相，一雙杏眸里充滿了迷茫不解和說不出來的難過，難過到嗓音里都染上了抹哭腔。
趙恩立捏緊馬繩，聽出了小人聲音里的害怕，在心里哂笑，害怕嗎？
汴州災(zāi)情數(shù)月，餓殍遍地，這還只是在汴州州邊，再往里，易子而食，食人血肉的事情常有發(fā)生。
可這個國家的主人呢？
他還在遙遠(yuǎn)的京城皇宮之中，錦衣玉食，左擁右抱，甚至還有心情去狩獵。
憑什么？！
憑什么他們要遭遇這些？
他們，不是這個國家的子民嗎？
可即便是這樣，趙恩立卻悲哀地發(fā)現(xiàn)，能救汴州的，只有蘇奕君。
趙恩立咬緊牙關(guān)，牙齒因為仇恨磨地咯吱作響，眼睛布滿了血絲。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這時——
一道尖叫求饒聲打破了死寂。
小人立馬掀開簾子。
不遠(yuǎn)處。
幾個穿著布衣，面相兇狠的男人將一個女人團團圍住，為首的男人不顧女人的求饒，去搶女人懷中的嬰兒。
嬰兒被吵醒，哇哇大哭，嗓音嘶啞，有氣無力。
“去他娘的，你們幾個是死的嗎？還不趕快把這個瘋婆娘給拉開！”
男人很胖，滿臉橫肉，毫不留情地一腳踹上女人的心窩，女人悶哼了一聲，血從口中流出，身體顫了顫，卻一動不動，死死抱住男人的大腿。
其他幾人對視了一眼，連忙上前，去拉她，如雨點般的拳頭落到女人身上，女人卻依舊死死抱住胖男人的大腿，直到最后女人再也支撐不住，松開了手，被踹到地上。
胖男人乘此機會連忙退后好幾步，抱著啼哭不止的嬰兒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女人神情凄厲，亂糟糟的頭發(fā)后一雙眼睛迸發(fā)出無盡的光，那是怨、是恨，更是一位母親對子女堅韌的保護。
“錢大任！他是你的兒子啊！你怎么可以這么對我們兒子！”
胖男人錢大仁腳步一頓，對著女人十分嫌惡地‘呸’了聲，“老子飯都吃不起了，還兒子？要不是你這賤骨頭不值錢，老子早就把你給賣了?！?p> 說完，胖男人領(lǐng)著一群人抱著嬰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娘！娘你別嚇我！”
這時，角落里，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孩來到女人身邊，想要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可她本來就年幼，加上這些天幾乎沒怎么吃飯，扶了好幾次都沒能扶起來，反倒自己也跌到在地上。
“娘！來人?。∏笄竽銈兙染任夷锇?！”
女孩看起來也不過五六歲的年紀(jì)，抱著女人的頭，嚎啕大哭起來。
可周圍人都知道，這女人怕是沒多久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