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我的處境十分荒唐——我在一家咖啡館里，午夜時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眼前的人在跟我講，菜單的封面上有關(guān)于改變客人人生的啟示。
一般的度假可遇不到這種事情。我當時不知道，一切才剛剛開始，那個夜晚等待我的還有很多。
凱茜看著我說：“你看，約翰，一旦你真的問出了那個問題，尋找答案就會成為你生命的一部分。你會發(fā)現(xiàn)你早晨醒來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個問題，在接下來的一天中，你腦海里也會時不時閃過那個問題。它有點兒像一扇門，一旦你打開，就很難再關(guān)上?！?p> 我意識到，“你為什么來這里？”還有更深層的含義，并非我一開始看到時以為的那樣。通過凱茜的話，我明白了，那個問題并非簡單地在問人們?yōu)槭裁磥磉@個咖啡館。
“沒錯，”凱茜打斷了我的思緒，“問題與咖啡館無關(guān)，而是在問一個人為什么存在?！?p> 我靠在卡座的靠背上，環(huán)視四周，感到震驚?！斑@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心想。
我努力理清思緒：“凱茜，我只是想吃點兒東西。你剛才說的那些話讓人覺得非常詭異。如果你剛剛講的那扇門和每天閃過腦海的念頭都是真的，那為什么要問自己這種問題呢？我就從來沒問過，我現(xiàn)在也挺好的。”
凱茜放下菜單?！笆菃幔俊彼龁?，“你真的挺好嗎？”她說“挺好”的時候帶著一絲善意的嘲弄，好像在引導我去解釋什么叫“挺好”一樣?！昂芏嗳硕加X得‘挺好’。但有的人就是要尋找比‘挺好’更令人滿意的狀態(tài)、更棒的生活?！?p> “所以他們來了這家‘為什么咖啡館’？”我也用諷刺的語氣說道。
“有些人是的。”她的聲音柔和而平靜，“你來是為了這個嗎？”
她把話題繞了回來。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這里。我甚至不確定自己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如果我坦誠面對自己，我得承認，我多年來都在想，除了我已經(jīng)體驗到的事物，生活是否還有更多的可能性？我并不是說生活很糟糕。當然，生活偶爾令人沮喪，尤其是最近，可我有體面的工作，也有知心的朋友。生活還好，甚至可以說挺好?？晌倚牡纂[約有種別樣的感受，就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就是因為產(chǎn)生了這種感覺，人們才會問出那個問題?！眲P茜說。
我驚呆了。她再次道出了我的想法，而且我突然意識到，她的話可能是對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又來到了懸崖邊。這一次，我往前邁了半步。
“凱茜，能再多跟我說說那個問題嗎？”
她點點頭：“我剛才說，問出這個問題就好比打開一扇大門。人的心靈也好、靈魂也罷，不管你用什么詞形容，它都會去追尋答案。這個問題會占據(jù)提問者生活的優(yōu)先位置，直到他有一天找到答案?！?p> “你是說，一旦有人問自己‘我為什么來這里？’他就再也無法拋開這個問題了？”我問。
“不，不是無法拋開。有的人只是不經(jīng)意瞥到這個問題，也許還仔細看了，但最后依然會忘記。有的人問了自己這個問題，并且在某種程度上真的想知道答案，他們就很難再忽視這個問題了?！?p> “假設有人問了這個問題，也找到了答案?！蔽覇?，“那然后呢？”
“這是件好事，也是件很有挑戰(zhàn)性的事?！彼χf道。
“我剛才說，提問這個行為本身就能產(chǎn)生尋找答案的動力?！?p> “要是有人找到了答案，就會產(chǎn)生另一股同樣強大的力量。人們一旦知道了他們?yōu)槭裁磥?，為什么存在，找到了活著的目標——他們就想實現(xiàn)這個目標。這個目標就像藏寶圖上代表藏寶地點的×?。一旦看到了×，你就很難假裝沒看見，很難不去尋寶。回到我們說的具體問題上，一旦有人知道了他們來這里的目標，他們從情感上、甚至從生理上，都很難不去嘗試實現(xiàn)那個目標?！?p> 我往后靠了靠，努力體會凱茜講解的一切?！斑@么說，提問會讓情況變得更糟?！蔽掖鸬溃拔揖驼f嘛，人最好還是永遠不要問那個問題，繼續(xù)原有的生活，不要打開潘多拉的盒子?！?p> 凱茜看著我：“可有人選擇提問。只要時機成熟，每個人都得問自己這個問題?！?p> 我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只好緊張地大笑。想到自己之前迷路時終于看到街燈有多么興奮，現(xiàn)在的我不知該作何感想。
“需要面對的事情太多了。”我說。
“我希望你不要覺得這些事情要‘面對’，而是要‘迎接’?！眲P茜回應，“你知道嗎？你之前形容的那種感覺，不是一種別人告訴或描述給你聽的感覺。如果有一天你決定放下那種感覺，就勇敢做出選擇吧，只有你自己才能給你自己做決定?！?p> 說完，她站起身：“我得離開一下，去看看你的特色早餐做得怎么樣了?！?p> 我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我點的早餐。她一提醒，我才慢慢回過神來，原來我依然坐在一家咖啡館里，依然饑腸轆轆。
我的大腦飛速旋轉(zhuǎn)。我低頭看看菜單，重讀了一遍第一個問題。
你為什么來這里？
比起第一次讀的時候，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已經(jīng)有了全然不同的含義。我努力回憶凱茜之前的話：“這是在問一個人為什么存在?！?p> 我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某種東西正拽著我去問那個問題——我還記得我和凱茜交談時在菜單上瞥到一眼的那個問題。
我為什么來這里？
我記得凱茜說，認真對待這個問題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
“真是瘋了。”我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揉了揉眼睛，“我只想吃點兒東西，加點兒油，找個地方打發(fā)幾個小時。我為什么要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呢？”
我把杯中的水喝了一半，放下杯子，發(fā)現(xiàn)邁克站在我桌旁，手中拿著一個大水壺。
“要加水嗎？”他問，“你好像需要多喝點兒水。”
我接受了他的提議，他便給我加滿了水。
“我叫邁克?！彼f。
我站起來和他握握手：“很高興見到你，邁克，我是約翰?！?p> “你沒事吧，約翰？我走過來的時候，感覺你正在陷入沉思?！?p> “差不多?！蔽抑匦伦?，“凱茜剛才跟我解釋了菜單封面上的那行字。我還在努力理清思緒，琢磨它對我來說有什么意義?！?p> 我一說完，就意識到邁克可能對我和凱茜剛才的對話一無所知。雖然他是店主，但想出那個問題和封面提示的人也可能是凱茜。好在我的話沒有讓他產(chǎn)生絲毫疑惑。
“哦，那個問題可不簡單。不同的人會在不同的時期面對那個問題。有的人在小時候就想清楚了，有的人長大一些才開始想，還有人終其一生都沒想明白。這個現(xiàn)象其實挺有意思?！?p> 看來邁克似乎對我們的交談過程了然于胸，我決定把我心中的疑惑向他吐露一番。
“邁克，凱茜說，如果一個人對自己提出這個問題，他的生活就會發(fā)生一些改變?！蔽抑噶酥覆藛?，“我想知道，他們之后會怎樣？”
邁克掃了一眼菜單：“你是說他們提問之后？還是找到答案之后？”
我愣了幾秒鐘，仔細想了想他的問題?！皟蓚€都有。關(guān)于一個人如何找到問題的答案，找到答案之后又要怎么做，我們沒有聊太多。她只是稍微跟我解釋了一下，找到答案的人會是什么樣?！?p> “好吧，關(guān)于如何找到答案，我認為沒有一個適合所有人的統(tǒng)一方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技巧，我認識的人就是通過這些技巧找到了他們的答案?！?p> 我想接話，但一時不知說什么。我的直覺告訴我，關(guān)于如何尋找那個問題的答案，我如果發(fā)表一番見解，可能就更難回避向自己提問這件事了。
“確實是這樣?！边~克說，“換了凱茜，她也可能會告訴你同樣的道理?！?p> 他似乎也知道我在想什么，盡管我根本沒說出口。對此我只是稍有些驚訝。
其他人尋找答案的方法，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興趣知道。畢竟，我連自己想不想提出那個問題都不確定。
“邁克，還有另一個問題呢？找到答案的人會怎么做？”
邁克笑道：“這樣吧，我先去看看你的飯做好沒有，回來再回答你的問題?！?p> 過了一會兒，他端著擺滿盤子的托盤回來了?！斑@些都是我的嗎？”我問。難道菜單上我點的套餐下面還有兩大段介紹被我看漏了？
“當然啦。一份早餐里面有煎蛋卷、烤面包片、火腿、培根、新鮮水果、炸薯餅、餅干，還有單面煎的薄煎餅?！?p> 我環(huán)顧四周，想再找三個人和我一起吃。
“除了這些，我們還有配烤面包的果凍、配薄煎餅的糖漿，配餅干的蜂蜜，還有專門配煎蛋卷的特制土豆沙拉。幸虧你餓了?！?p> “哪有人會餓成這樣?。 蔽艺f。
“約翰，你會吃驚的，有時候你只是沒意識到，你早已準備好接納新事物了?！?p> 邁克把餐點放在桌上：“約翰，我得和那邊那對兒情侶多說幾句，我一會兒就回來，如果你還想聊，我們可以接著聊?！?p> “好啊?！蔽铱粗媲暗谋P盤盞盞，“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