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字條
洗漱完畢,羅瓖婉剛要躺下,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她警覺地坐起身,側(cè)耳傾聽了一會兒,似乎又沒了動靜。
許久,羅瓖婉還是忍不住想要看看,那聲音很奇怪,既不像風(fēng)吹落葉,也不像是什么小動物經(jīng)過的響動。
她悄悄從空間里拿出電棍,光著腳抹黑向門扇靠近。
遠(yuǎn)遠(yuǎn)地,一抹白色躺在門縫處,她湊近一看,竟是張折了幾折的白紙。
她輕咦了下,忙跑回桌案處點(diǎn)燃油燈,一手舉著回到門扇前。
那紙干干凈凈,她用電棍扒拉了一下,沒什么意外發(fā)生,索性心一橫,彎身拿了起來。
回到桌子旁放下燈,捏著紙邊展開一看,幾個分外熟悉的簡體字:切記,一定遠(yuǎn)離公主儀仗!
羅瓖婉瞬間紅了眼眶,是沈冰初嗎?除了他,這世界還有誰能寫出簡體字?可他為什么不現(xiàn)身,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與她說話?
不對,若這是他寫的,那他的人......
她飛速跑出屋,心激動地仿佛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
夜幕漆黑,無星也無月,甚至連蟲鳴也消失了,驚得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院子里沒有,墻頭上也沒有,屋頂上還是沒有。
他會在哪呢?是陷入什么難以言說的困境了么?
“娘,您也早一點(diǎn)兒歇息吧。”羅瓖瀾扶著羅氏走進(jìn)內(nèi)院,恰好看到羅瓖婉仰頭四望的身影。
“你在看什么?”羅氏陡然冷下臉來,警惕的望向四周:“難道在等人?”
羅瓖婉匆忙回神,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娘,您怎么回來了?”
“哼,我不回來,難道要死在外面不成?”羅氏瞪了一眼,不顧羅瓖瀾攔阻,繼續(xù)道:“以后沒什么事,你也不用總過來,我喜歡清靜?!?p> “娘?”羅瓖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滿臉問號的看向三妹。
羅瓖瀾訕訕的笑了下:“娘不是那意思,二姐你別誤會。呃,我先扶娘歇息去了???”
“嗯!”
望著疏離自己羅氏,羅瓖婉欲哭無淚,腳底的寒意一寸寸延伸,雙腿如千鈞重一般,每挪動一下,都會令心底更寒涼半分。
一夜輾轉(zhuǎn)難眠,次日下起了小雨,整個院落濕漉漉的,工頭派人來報,說是不便開工,只留兩個人守在地基旁邊舀水,防止前功盡棄。
羅瓖婉點(diǎn)頭應(yīng)了,又問了辰禮,朗清公子起了沒有。卻被告知,羅氏一早去了前院,還特地送了碗?yún)o他,說是秋雨寒涼得補(bǔ)一補(bǔ)。
“那三小姐呢?”
“回主子,三小姐也去了,還送了芙蓉糕,也是親自做的,聽說不到丑時就起了,此時三個人正在前院廳中用飯呢。”
辰禮答的很謹(jǐn)慎,又都說在了點(diǎn)子上,羅瓖婉抬眸看了兩眼,點(diǎn)點(diǎn)頭:“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
待他離開,羅瓖婉陷入沉思,都是怎么了?似乎整個家都籠罩在一種怪異的氣氛里,讓她覺得不自在,又無從置喙。
獨(dú)坐了會兒,羅瓖婉站起身,邁步向外走去,昨日想好的,先去城里看看。
經(jīng)過前院廳堂,她往里看了一眼,羅氏正笑盈盈給朗清剝雞蛋,羅瓖瀾抻著頭笑嘻嘻說些什么,仿佛隔了一堵墻般,他們的歡樂不與她相通。
朗清推拒不過,只得接下雞蛋,婉言阻止了羅氏喂自己的情況發(fā)生。
突然他余光瞥見廳外有人,扭頭一看,是羅瓖婉,正吩咐著羅炤套車。
“哎,等等我!”他喊了一嗓子,后又覺得不妥,沖羅氏和三丫歉意一笑,躬身一揖:“抱歉夫人,小生還有事要做,先行告退了!”
羅氏起身去攔,結(jié)果連衣服邊兒都沒撈到,朗清就跳出屋去了。
“唉,這孩子,急什么?”她愛憐的嘆了口氣,沖三丫作了個追上去的手勢:“去,今兒你跟你哥過去,看看他住在哪里,回來好告訴我,為娘這心里……實(shí)在掛念!”
羅瓖瀾抿著唇,望著兩人即將上車,匆匆應(yīng)了一聲,快步追了出去:“二姐,我也要去,娘讓我進(jìn)城見識見識!”
朗清詫異的看她一眼,羅瓖瀾甜甜一笑,繼而撅起嘴賣萌:“朗清哥哥,你不會不愿意吧?”
“呃......”朗清看向羅瓖婉:“這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問你二姐?!?p> 羅瓖瀾吐了口氣,一臉自信:“哼,我二姐那么疼我,又是我娘親自應(yīng)允的,自是不會拒絕,對吧?二姐!”
羅瓖婉垂眸,兀自抻了抻衣角,抬起頭時滿是笑意:“是......只要你乖乖聽話,不亂跑,我自是樂的。”
突然她話鋒一轉(zhuǎn),擔(dān)憂的望向廳堂:“可是,你若跟我們?nèi)チ?,娘怎么辦?若是再出現(xiàn)昨晚那樣的事,你二姐我真要崩潰了。
大姐不在了,娘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她若有個好歹,我...我真要撐不下去了?!闭f著便抹起了眼淚。
羅瓖瀾臉色一僵,昨晚羅氏的話仍舊歷歷在目,娘根本沒病,清醒的很,就是對二姐有些誤會。
“這,二姐,我看娘今日似是大好了,早上還親自做了參湯,想必不會有什么危險了。”她說的很小心,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朗清點(diǎn)點(diǎn)頭:“那倒是,早上在下看夫人氣色,的確是好多了。”
一見朗清替自己說話,羅瓖瀾頓時來了精神,拉起二姐的手,使勁搖了兩下:“就是嘛二姐,你們在城里做生意那么久,人家還一次都沒看過呢,你就讓我去吧,我一定不會搗亂的?!?p> 她可憐巴巴的央求,羅瓖婉不好再拒絕,只是看著廳堂門口站立的羅氏,心里的擔(dān)憂更勝一層。
“顧管家,你過來一下!”她沖著倒座房招了下手。
顧守成小跑著過來,走到近前躬身一禮:“主子!”
“你多派兩個人手到內(nèi)院照顧我娘,田地里的事很快有學(xué)員過來幫忙,莊子院里的雜活兒就吩咐王壽家里的人干去。年歲小些,手腳利落的丫鬟小廝都給我往內(nèi)院派。
切記,再不準(zhǔn)出現(xiàn)昨日的情況,夫人身體不好,一定要多注意,若有什么閃失,我第一個找你!”羅瓖婉語氣嚴(yán)肅,生怕他們不盡心。
“是,小的就是丟兒了自己的性命,也絕不讓夫人少一根毫毛!”顧守成回得鄭重。
“嗯,記住了,這可是你說的!”羅瓖婉肅著臉,跟在妹妹后面上了車。
顧守成躬身:“是!”目送至馬車離開,他轉(zhuǎn)身吩咐門房關(guān)好門,派遣丫鬟小廝去了。
路上,三丫扒著車窗,望著愈來愈近的思遙城城墻,滿眼希冀:“二姐,那里就是思遙城了嗎?”
“嗯,你不是來過嗎?”羅瓖婉寵溺的笑看她。
三丫噘嘴:“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人家哪里記得,早就忘了。”
前面的朗清回手敲了兩下車廂壁:“掌柜的,您今兒個要到哪里?”
“譚家紙?jiān)??!?p> “吁......”羅詔沒出聲,朗清卻把馬勒住了。
車?yán)锏慕忝脗z幸好抓著車廂,只是人劇烈搖晃了下,并沒有磕到哪兒。那也把三丫嚇了一跳,羅瓖婉急聲問道:“瓖瀾,你沒事吧?磕到哪兒了沒有?”
羅詔生怕被掌柜的誤會,連忙出聲:“朗公子,您搶我韁繩干嘛?”
朗清不理會他,直接道:“羅瓖婉,你不會真要買那鋪?zhàn)影???p> 確定三妹并未傷到,羅瓖婉的一顆心才放下:“嗯,我打算過去看看,要是可以,就買下來?!?p> “你瘋啦?”朗清跳下車轅,一撩簾子,擠進(jìn)了車廂,看了眼眸光一亮的羅瓖瀾,愣了下,咬咬牙,還是上去了。
“抱歉,三小姐若是覺得不妥,還請到外面坐一會兒,我與你姐有話要說。”
羅瓖瀾小臉一紅,身子往里面縮了縮,搖搖頭:“沒...無妨,你們說吧?!?p> 羅瓖婉瞪了朗清一眼:“三妹還小,坐不得外面,你說吧!”
車廂不大,朗清猶豫了一下,挨著羅瓖婉坐了。
“我不是跟你講了嗎?那江老板不是咱們能惹得起的,別說你一個布衣商戶,就是我?guī)煾改菢拥挠衅饭賳T,都不愿惹他。
想當(dāng)初靖安王在皇城時,這禹州只王府世子一家獨(dú)大,那江老板的妹妹一進(jìn)府就得寵,他們憑著世子威望,橫行霸道,做過的惡事數(shù)不勝數(shù)。
你看誰挑開來過?心里都明白著呢,都不愿碰這硬釘子,你倒好,還專往上面送!”
他有些恨鐵不成鋼,有勁沒處使的意思,話里的語氣也不甚好。
羅瓖婉抿著唇不說話,待車?yán)镬o的只剩馬蹄落地的嗒嗒聲,以及車轱轆壓在官道上的轆轆聲,她才開口。
“你說的我都懂,我會跟他們好好說,大不了給他們錢,不會與他們起沖突的?!?p> “哼,你說的輕松,那江老板就是故意與譚家過不去,因?yàn)槟亲T老頭忤逆他了,不僅拒絕了售賣店鋪,還死在了店里,惡心的他們買不成。你想想,這樣的境況,是好好說就解決得了的嗎?”
羅瓖婉笑著拍了他一下:“哎呀,你先別急,你說的那些我也想過了,若是實(shí)在談不攏,就放棄,大不了我買旁邊的店鋪,這總行吧?
不是說因?yàn)樽T家的事,周遭的店鋪也經(jīng)營不下去了嗎?全在紛紛降價出售,我買那些總行了吧?”
朗清挑眉:“呃,那...那倒可以!”
車還沒行到譚家鋪?zhàn)?,街市兩旁已現(xiàn)出了蕭條之意,與其他地方的忙碌熱鬧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少鋪?zhàn)右呀?jīng)關(guān)門,也有幾家正唉聲嘆氣的往外搬東西,就連路上的落葉都比旁處多了許多。想來,清掃街道的人也不愿來了。
朗清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哎,這里如此境況,你買鋪?zhàn)硬坏戎潛p呢嗎?不論做什么買賣,他也沒客人?。 ?p> 羅瓖婉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嗯,你說的只對了一半兒,這里若是別人做,自然會虧本,可若是我來,哼哼,那可就不一定了?!?p> 晨光順著車簾縫隙來回跳動,映在少女自信的眸子里,閃著微光。
這樣的二姐,是羅瓖瀾從未見過的模樣,她突然對娘親的話產(chǎn)生了質(zhì)疑,也許大姐是心甘情愿聽從二姐的呢,也許就因?yàn)槎?,她家的日子才好過的。
朗清也有些錯愕,從未見過一個姑娘家有這樣的談吐和心境,那種氣度比之男兒毫不遜色,甚至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