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涼?!?p> 陳涼走的太快,后面的羊躭不得不加快腳步,才跟了過來。
“你剛才說那些話做什么?”羊躭縮著脖子,時不時回頭看一眼,似乎害怕邵陵王派人追殺過來一雪恥辱。
“京口這兒,現(xiàn)在是邵陵王名義上最大,要是把這位爺?shù)米锼懒?,沒人會為了咱們這幾個臭魚爛蝦出頭的?!?p> “你呢,一個龍驤將軍,聽著名字還以為有多厲害,不過是個雜號將軍,咱們還是把身子低一些吧,不......”
“誒,你看那些人?!?p> 陳涼卻仿佛一個字都沒聽的進去,走到街上后,看見一處人群擁擠的地方,里面有人大聲叫嚷,似乎正賣著什么稀奇玩意。
“去看看?!?p> 反正現(xiàn)在還有些空閑,陳涼一時好奇,拖著無奈的羊躭往前走去。
人群里大多是普通百姓的打扮,也有十幾名兵卒模樣的男子,都抄著膀子,饒有興致地看向里面的一個女子。
一個紅發(fā)藍眼的女子,手腳綁著鐵鏈,樣子楚楚可憐。
“諸位,這小娘子就算是在北地,也是難得一見啊,”拍賣女子的是一個佝僂著身子的年輕人,雖然年輕,但手腳麻利,看樣子已經(jīng)干這行很長時間了。
他挽著女子的頭發(fā)輕輕撫摸,但那可不是什么溫柔,只是為了將長發(fā)的顏色展示給別人看,頓時引起一陣低低的驚呼。
完全紅色的頭發(fā),這可是相當罕見。
“這是妖女!”有人看清那女子的眼睛和頭發(fā),當即嚇得后退幾步,忙不迭地跑開了。
“真奇人也。”
陳涼聽見身旁的羊躭也嘟囔一聲,看來也對這女子的長相挺驚奇的。
但對于陳涼來說,這女子的長相,卻極像他前世看過的...毛妹。
這種女子,怎么會出現(xiàn)在南地?
他在心里思索片刻,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柔然人?!?p> “柔然?”羊躭下意識地重復一遍,疑惑道:“不就是那個什么...叫什么來著的...”
“也就是蠕蠕。”陳涼解釋道:“約在天監(jiān)十四年的時候,柔然曾向我大梁進獻馬匹、貂裘等物,據(jù)說,由于魏人阻攔,柔然使者需穿過西域等地到益州,再由益州繞路到建康,路線極其漫長。”
“原來如此?!?p> 羊躭隨即贊嘆道:“阿涼,你雖然總是說你是粗人,但依愚兄之見,你這些見識,可不比那些所謂的遠游歸來的高僧差?!?p> 無意的一句贊嘆,陳涼聽在耳中,卻是讓他心里一凜。
自己剛才好賣弄,卻是無意中暴露了。
一直以來,他希望對外展示的形象都是一個粗魯不識字的武將,盡量降低那些宗室、世家的戒心。
誰會怕一個無謀的匹夫?
陳涼正沉思的時候,忽然注意到有不少人正看著自己,那個叫嚷拍賣的年輕人看向陳涼,由于今天是拜見邵陵王,出門時換了一套白色錦衣,素氣干凈,不顯得過分華貴。
但陳涼本身帶了不少時間兵,四處征戰(zhàn),身上也有了一點半點的氣勢,在圍觀者眼里,更像是一個貴公子。
看到陳涼時,那幾個兵卒里,有一人忽然眼睛一亮。
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子弟又出門閑逛了。
人們心里嘀咕著,那年輕人也是這么想的,臉上笑意更盛,欣喜道:“這位...公子,沒想到您竟如此博學,果然,此女乃是草民花重金從北地購來,若公子有意,何不略舍錢財,將其買去?”
“實不相瞞,此女尚還是處子,哪怕是帶回去嘗個新鮮......”
年輕人臉上漸漸起了淫笑,他手上稍微用點力,扯住女子的頭發(fā),女子哼了一聲,將臉蛋露出來,和周圍大部分人的皮膚顏色不同,這女的臉上極白嫩,還帶著幾個斑點,卻不像是南地女子那種水靈模樣,長相怪異,又讓眾人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意識到周圍情形的年輕人不由暗罵自己一句,趕緊把女子的頭按下去,滿懷期待地看向陳涼。
買?
陳涼當然不打算買。
現(xiàn)在可還不是享受的時候。
陳涼正要擺手拒絕,旁邊就有人叫道:“錢豚,這娘們你要幾個錢?”
“原來是賀校尉,不多不多,只要這個數(shù)。”錢豚看見那人是個兵卒打扮的,當即心里叫苦,但又認識這人,不敢裝聾作啞,只得攤開一只手,伸出五個指頭,低低地回答:
“賀爺,小人只要五......”
“嗯?”
那兵卒當即瞪起眼睛,冷冷道:“錢豚,可別忘了,幾天后是耶耶守城門,你帶著個那些人能不能出門,可還得看爺?!?p> 錢豚心里罵罵咧咧,臉上還得擺出笑臉,三下五除二給那女子解了鐐銬和鐵鏈,將其拽起來,送到賀校尉的身邊,討好道:“賀爺爺,小人每次也沒少了您的孝敬,這次哪能折了您的面子,這小娘子就算小人請了,送您了?!?p> “送老子了?”
“送了!”錢豚咬著牙,看起來比那個女子還要楚楚可憐。
“也罷,滾吧。”賀校尉直接踹開錢豚,周圍的人見有人“買”了這女子,覺得沒好看的了,賀校尉身邊那幾個親兵更是怒目橫眉,唬的人不敢再聚著,心里罵著賊忘八狗仗人勢,紛紛作鳥獸散。
陳涼也和羊躭轉身離開,卻不想,后面忽然有人大喊著“陳將軍”,隨即便是急促的腳步聲。
循聲看去,是那個賀校尉。
“你識得我?”陳涼挑挑眉頭。
賀校尉對著陳涼和羊躭深深一禮,讓陳涼心里暗笑,這個漢子長得人高馬大,乍一行禮,不像是禮貌人,倒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假模假樣,頗有點不懷好意的樣子。
對面的賀校尉不知道陳涼在笑什么,見陳涼笑的和氣,他也放了心,粗聲道:“今日,便是小人和幾個弟兄在城門處迎接陳將軍,早幾日前,不少流民逃到京口時,極力夸贊將軍神勇,屢次破敵,今日一見,小人真是三生有幸?!?p> 伸手不打笑臉人,陳涼雖然不知道這個賀校尉什么意思,但這人訴說了對陳涼的“敬佩”之情后,竟然把剛才“買”來的女子往陳涼面前一攙,諂笑道:
“剛才小人見將軍博學大才,一眼就認出這女子的來歷,想必是和她有些緣分,不如就將她收下,也算是小人的一點孝心?!?p> 這......
陳涼剛要一口回絕,這時候,賀校尉忽然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實不相瞞,小人早年家里也頗殷實,小人那時氣盛,想靠一刀一槍博個出身,因此花錢,左右托人,可巧軍中缺人使用,便也沒人來管是否是軍戶的事,便在這京口入了軍,而后卻是惡了上峰,不得已去了輔兵營,平日里也只能巡巡城,看管城中流民?!?p> “你是想......”
“不錯,小人景仰將軍聲名,乞將軍收留,愿為將軍效命!”
賀校尉還真是和他外表一樣粗莽,在這大街上,見陳涼一直不說話,他竟然就帶著后面幾個親兵想要跪下來懇求陳涼。
陳涼只得去攙起他,可不僅攙不動,還差點被他帶著跪下去,他瞪了一眼旁邊竊笑的羊躭,勉強溫聲說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請校尉你還是回去仔細想想,這事可不是...”
“小人家里有不少糧和馬匹,若將軍同意,就將這些獻與將軍,以資軍用。”
“你一個校尉,家里能有多少糧和馬?”
陳涼發(fā)笑,賀校尉湊過來,低聲說了兩個數(shù),陳涼呆了片刻,硬生生把賀校尉從地上薅了起來,臉上露出笑意:
“也罷,賀校尉如此一表人才,某若是一再拒絕,倒是怠慢了賀校尉一腔報國的忠心,既然你只是輔兵,那你直接就到我軍中來吧,而后本將軍會派人去替你解釋,就說本將軍要了你這人?!?p> “謝將軍!
多謝將軍!”
賀校尉還想跪下去磕頭,被陳涼攙住,這時候卻無論如何跪不下去了,陳涼指了指那個柔然女子,笑道:
“既然是賀校尉美意,本將軍便只好笑納了,只是還有一件事,聽賀校尉你說,你之前在管城里的流民?”
“是。”
“實不相瞞,本將軍數(shù)次與賊軍交戰(zhàn),雖屢戰(zhàn)屢勝,但軍中士卒也死傷眾多?!?p> 陳涼深吸一口氣,嘆息道:“只可惜,那些弟兄們等不到論功行賞的時候了?!?p> “賀校尉,我問你,城中流民有多少?”
“流民...流民多得很吶,給口飯吃就能賣命的人多的是,如今入冬,四腳羊不好找,兩腳羊遍地都是啊?!?p> 賀校尉明白陳涼是想在城中招募流民為兵,心領神會道:“卑職一定替將軍辦好此事,但不知道,將軍想要多少人?”
陳涼嘆息道:“軍中困難吶,更何況,數(shù)日后就又要動身了,你只用挑青壯男子便好,許以餉錢,挑出個二三千人來,也就罷了?!?p> 陳涼將腰牌交給賀校尉,欣喜的賀校尉帶著一眾弟兄隨即告辭離去。
“回去以后,這腰牌得多備著幾個?!?p> 羊躭在旁邊調侃道:“龍驤將軍果真非常人也,出門在外,尚且能虎軀一震,收獲一俏婢。”
俏婢?
陳涼疑惑道:
“那賀校尉不是一個漢子么?你看不見?”他壓根沒注意到賀校尉把那柔然女子留下了。
“哦哦,是她啊?!标悰鲆娺@女子身上衣服單薄,裸著白嫩小腳,沒鞋穿,他便問道:
“會說江南話么?”
“奴省得江南話?!?p> “哦。”陳涼打量她片刻,那女子在中原時就已經(jīng)因為相貌受盡冷眼,此刻也不覺得陳涼異樣的眼神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低著頭,嘴里答應著陳涼的問話。
“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奴沒姓呢,只被人買來時,嫌奴異相,常叫奴阿丑?!?p> “改個名吧,阿丑不好聽,你長得跟鬼一樣白,叫你阿白好了?!?p> 陳涼惡趣味上來,喊了一聲:“阿白?!?p> “奴在呢?!?p> 阿白低低應了一聲。
羊躭忍不住翻翻白眼,心想在石頭的時候他想要送陳涼幾個婢女使喚,陳涼還不肯要,現(xiàn)在看他自己收了個婢女不也挺高興的么。
呵,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