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的囚室。
被鐵鏈枷鎖捆住的貌美姑娘。
翹著腿坐在姑娘面前一臉淫笑的年輕男子。
這場景,倒很像是陳涼上輩子偶爾看的一些漫畫和電影里面的片段。
但他現(xiàn)在可沒閑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沒的,而是對面前的女子笑道:
“我不知道你是趙姑娘,還是張姑娘,又或者是王姑娘,
但我知道,
你,跟魏人有關(guān)系,而且是很大的關(guān)系。”
這女子說起來,她和陳涼也頗有些緣分了,陳涼第一次見她,她正當(dāng)著眾人的面給蕭正表下毒,第二次,則是她主動找上門來,告訴陳涼,邵陵王派了霍俊來殺他。
這女的必然有些來頭,而且也不可能是什么歐陽戎戎主的女兒。
陳涼便借故將其扣押住,讓手底下的探子四處打探和這女人有關(guān)的消息。
一查,還真查出些東西。
這女的曾在建康內(nèi)外活動過,有兩個流民出身的士卒見過她的樣子,因為長得漂亮,便將其記在了心里。
而從陳昕身邊一名親兵的口中得知,在石頭城時,這女子就住在陳昕的家中。
而最后也是最離譜的是,王偉看到這女子被押進(jìn)牢房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
他說這女的是他娘子。
王偉哪怕是最氣急敗壞地時候,也還顧及著點(diǎn)形象,但看到這女子被陳涼抓到后,他就完全失態(tài)了。
說他太愛這女人,也有點(diǎn)假。
當(dāng)初只是恰好救下了她,屋里又恰好缺個體貼的女人,所以,也就留下了她。
但相處那么多天,總歸還是有點(diǎn)感情的。
再后來,王偉知道就算攻進(jìn)了建康,前途仍是未卜,便主動把她送出城去,給了些盤纏,算是仁至義盡了。
王偉還以為是陳涼把她抓了過來,用于威脅自己。
王偉這事算是意外之喜,是他自己捅出來的消息。
“你去過建康、石頭,后來,又到我的南兗州警告我?!?p> 陳涼慢條斯理地打開面前的食盒,飯菜的香味頓時涌了出來。
女子被餓了兩天,水米不進(jìn),聞到這味道比殺了她還難受,頓時對陳涼露出兇狠的眼神。
“你說話呀,看我干什么,我吃飯,你說話,咱互不干涉。”
“嘶,這魚是從江里撈出來的,這肉,這湯......”
陳涼喝了口湯,看向那女子。
“你喝不喝?”
女子冷冷看著他,仍是寧死不屈的模樣,但肚子卻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
陳涼手上攥著一把簽子,簽子上面是烤好的肉串。
調(diào)味料都是從南康王府上“借”過來的,雖然吃上去味道仍有些寡淡,但已經(jīng)相當(dāng)不錯了。
他說一句話,就吃一根串兒,殘留著油漬的簽子還被他扔到了女子的面前。
就是故意的。
“讓我來想想,你呢,一開始應(yīng)該是在建康,和王偉在一塊。那時候,王偉又是侯景的謀士,專門替他出謀劃策,你在他身邊,應(yīng)該可以打探到他和侯景談了些什么。
而后,你又到了石頭城,還是同樣的手段吧,又接近陳昕,因為那時候,王偉已經(jīng)被我擄到城中,而我?guī)ьI(lǐng)的梁軍幾次出擊都是大捷。
你四處游蕩,四處接近掌握大權(quán)的人,但你好像又不屬于任何一方。”
陳涼用簽子在地上畫了一張簡單的地圖,在地圖南面點(diǎn)了點(diǎn)。
“你不可能是那些藩王的人,若是他們手下挑出來一個女子都能有你這本事,那他們應(yīng)該掌握著相當(dāng)龐大的勢力,有這種勢力,他們早就去坐龍椅了。”
“你也不是西魏的人,”陳涼看到女子疑惑的目光,便笑了笑:
“抱歉,這時候應(yīng)該還沒有這說法。你們魏人分成東西各自擁立一個皇帝,所以我為了區(qū)分,就將你們分別稱作是東魏和西魏。
西魏,也就是宇文泰的人。”
“算算時間,這時候西魏的王思政在潁川城抵御東魏軍,他們最多也就是往東邊再湊湊,吞些土地,他們騰不出手,也沒實(shí)力去大規(guī)模出兵攻打巴蜀之地。
所以,就更不用說遠(yuǎn)在南邊的建康了,他們沒那個精力去關(guān)心。”
陳涼吃完了肉串,用最后一根簽子,在地上那地圖的北邊畫了一個圈。
“你是東魏,也就是高澄手下的人。”
女子瞬間瞪大了眼睛。
“呵,你們魏人的大丞相不愿再主動向大梁用兵,于是用反間計逼的侯景和蕭衍老兒反目,讓這兩人狗咬狗。
現(xiàn)在還派你們這些人給梁軍和侯景兩邊傳遞消息,讓他們廝殺內(nèi)斗的更激烈。”
陳涼拍拍手,贊嘆道:
“好心機(jī),好手段!”
女子原本仇恨的眼神消散了許多,她看著陳涼,終于開始說話了。
她餓了兩天,說話時聲音嘶啞,但卻很有條理。
“陳將軍,你確實(shí)有些本事。”
她嘆息道:
“但是,恕奴絕對不會說那些你想要知道的東西。”
“奴本是一孤兒,是大丞相派人將奴養(yǎng)大,活命之恩,豈能忘卻?”
女子說的很坦然。
她本來也就是為了傳遞和搜集消息才接近那些人,是個半點(diǎn)感情都沒有的奸細(xì)。
高家只是給這個女子養(yǎng)大,但女子現(xiàn)在替高家出生入死搜集消息,被抓了,也不肯背叛。
比起南梁那些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到了國家危難時卻不是棄城而走就是投降的王侯將相來說,其為人已經(jīng)算是可以了。
女子眼里露出悲壯的神情,她看著陳涼,艱難道:
“在奴臨死前,將軍能不能讓奴先吃些飯食,做個飽死鬼?!?p> “你這...”
陳涼嘴角抽了抽。
用這種慷慨赴死的語氣說自己想再吃一頓飯,無論怎么聽都是一個飯桶的卑微吶喊啊。
“你放心吧,我不會殺你。”
陳涼踹了踹女子,示意她站起來,但女子沒動,反而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將軍又要放了奴?”
“對,但我放你,是要你去替我做一件事?!?p> “奴不會背叛大丞相!除了這個,奴什么都可以...”
“我要你背叛他干嘛?”
陳涼又踹了一腳,沒好氣道:
“我有一封信要交給你們大丞相,但若是我的手下去送信,不大可能送到他手上,就算他拿到了,也不大可能信我,所以,要請你替我轉(zhuǎn)交給他?!?p> 在陳涼的授意下,外面的士卒進(jìn)來后,替女子解開枷鎖,而后又端來新的飯菜。
臨走前,陳涼看了正在狼吞虎咽的女子一眼,吩咐士卒看守好她。
轉(zhuǎn)過幾道彎,陳涼到了另一間牢房面前。
不過這次他沒立刻推門進(jìn)去,他先擺出笑臉,而后敲敲門,這才進(jìn)去。
這間牢房的裝飾極好,長燈燭火,軟榻厚被,甚至還有擺放書的書架。
王偉端坐在桌前,手里放下書,站起身對著陳涼略略施禮。
盡管經(jīng)常被陳涼氣的七竅生煙,但下次再見面時,王偉還是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做出彬彬有禮的樣子。
“多謝王先生教我?!?p> 陳涼立刻還禮,態(tài)度更加恭敬。
對待那女子的態(tài)度,都是王偉教他的。
當(dāng)陳涼把有關(guān)那女子的信息都告訴王偉后,以王偉的腦子,自然是很快就推斷出這女子很可能與東魏有關(guān)系。
到現(xiàn)在為止,王偉都未必真心肯給陳涼做事。
做了陳涼的俘虜后,王偉每天除了看書,也沒多少事情可做,閑得無聊時,也就回味一下過去的時光。
跟那女子在建康城短暫的生活,成了他心中為數(shù)不多的美好。
可他現(xiàn)在知道,這些都是假的。
以往有多惆悵,
現(xiàn)在就有多惱羞成怒。
你們玩我,老子就幫陳涼玩你們。
陳涼南面占據(jù)了京口,北邊暫且擊退了魏人,雙方都在扯皮,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更多的戰(zhàn)事了。
而這一切消息,大多在陳涼的授意下,傳到了王偉耳中。
在他飛速崛起的時候,侯景依舊在苦苦攻打臺城,時間已經(jīng)過了將近兩個月,臺城依舊久攻不下。
王偉可不知道后面的歷史發(fā)展,他雖然以往對著侯景忠心,但過了這么久,侯景都沒派人來找他,顯然已經(jīng)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再加上如果臺城始終無法攻下,得不到蕭衍父子,那侯景就算是攻進(jìn)了建康,也是毫無意義。
侯景若敗,唯一愿意收留自己的,還有誰?
自己原本是侯景身邊的謀士,高家對他恨之入骨;而也是出于他的謀劃,侯景才一路順利攻進(jìn)了建康,南梁的各方勢力也不會放過他。
這么一想,普天之下,自己似乎也只有一個去處了。
陳涼。
在王偉所見過的人里面,陳涼崛起的速度,比大多數(shù)人都快了無數(shù)倍。
陳涼這人善戰(zhàn),果斷,又足夠陰險,有梟雄之姿。
最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還年輕,根基薄弱,若是想建立功業(yè),自己將同樣成為他的謀主。
王偉心里掙扎,現(xiàn)在仍舊猶豫著。
但比起以往總是想著把陳涼往死里坑相比,他現(xiàn)在的態(tài)度,卻已經(jīng)好了許多。
心思百轉(zhuǎn),他眼神閃過一絲復(fù)雜之色,對陳涼道:
“等此女去送信時,請將軍再寫一封信,送給建康南岸的梁軍首領(lǐng),將軍此前曾與在下講過南岸梁軍的大致情形,以我之見,最好將此信送給柳仲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