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援軍

　　“主上，外出求援的人回來了?！?p>　　呂康看著陳涼的臉色，小心翼翼道：

　　“咱們，沒有援兵了......”

　　“知道了?！?p>　　陳涼神色平靜，但在呂康看來，他的這種表情，就是在壓抑著憤怒...和無奈。

　　當下，他也不知道說什么，行了禮，便告退了。

　　城頭上的事情很多，他還得去繼續(xù)忙著。

　　“這個呂康，對主上您是忠心的?！?p>　　任約在旁邊笑道。

　　“不錯?！?p>　　陳涼微微頷首。

　　“末將聽說呂兄弟是從石頭城這兒就開始跟隨您了?！?p>　　任約也在陳涼軍中待了一陣子，各方面的消息，他都有意識地去查探過，陳涼身邊的兩個心腹手下，則是他重點關注的對象。

　　在侯景那兒，任約本想做一個老老實實的領兵將軍，只要侯景能給自己權勢地位，就足夠了。

　　但一次接一次的教訓，讓他開始認識到，人情世故的重要性。

　　此刻忽然提起，是為了引起陳涼談話的興趣。

　　談什么，倒是無所謂，重要的是這個和領導交心的過程。

　　有時候，讓“領導”更多的了解你，

　　他也就對你越放心。

　　“是?！标悰鑫⑽㈩h首。

　　自己在率軍逃出建康的時候，指派呂康潛入臺城，向朝廷送信；而后他到石頭城的時候，呂康也完成任務歸來。

　　他隨口說了幾句，任約也附和幾句，談話，也就能繼續(xù)扯下去。

　　“石頭城是個好地方，依山傍水，易守難攻......”

　　“確實是個好地方，”陳涼瞥了任約一眼，“上次，你在石頭城外率騎兵趕我，若是你運氣好些，兵再多些，興許，那時候就能殺了我?！?p>　　“......”任約。

　　自己怎么把這一茬給忘了！

　　他立刻道：“主上非常人，亦非尋常伎倆可以加害之，臣甘愿為主上效死，以報往日不敬之罪！”

　　陳涼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話題隨即一轉。

　　“現(xiàn)在，咱們不用再做其他事情了。”

　　“您說的是，咱們做的越多，就越容易錯?！?p>　　“但不管怎么樣，石頭城，這次必須得守住?！?p>　　每過一處，站崗的士卒都會朝著陳涼行禮。

　　他們看到陳涼的時候，臉上都不自覺露出敬畏的神情。

　　任約跟在陳涼身后，一路跟著，也一路看著。

　　自己上一次在石頭城的時候，每一次都以為自己已經(jīng)算計到了陳涼，但最終，陳涼還是率軍沖殺了出去。

　　現(xiàn)在，陳涼已經(jīng)占據(jù)數(shù)處地界，連魏人，也得好生和他談判著。

　　正如陳涼自己所說的那樣，如果那一次，自己的兵再多些，或許......

　　任約在心里嘆了口氣。

　　只可惜，世事不能重來。

　　正如后世的人不可能回到過去更改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一樣。

　　敗了，就是敗了。

　　沒了方向，換條路走就是了。

　　只要自己還活著，一切，都好說。

　　任約自己心里也覺得，自己當初算計陳涼那么多，卻最終還是讓他給逃了，未嘗不是陳涼的算計勝過了他。

　　這樣想著，再去看看陳涼有些稚嫩的臉龐，忽然間便覺得有些深不可測起來。

　　就比如現(xiàn)在，陳涼的步伐，很慢，很輕松。

　　外面大軍壓境，每天都在攻城。

　　而他，在城頭漫步，仍舊是智珠在握的模樣。

　　陳涼不知道任約為什么突然沉默了下來，不過，也正好讓自己有段安靜的時間，去享受...

　　士卒們景仰的目光。

　　他很喜歡這種受人尊敬的感覺。

　　于是，他會特意放慢步子，讓這種感覺，持續(xù)的更久一些。

　　“將軍！主上！”

　　后面有喊聲響起，是呂康的聲音。

　　陳涼停下腳步，呂康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身邊，這次，他的神情愈發(fā)焦急。

　　“城外的叛賊，又來了一支兵馬！”

　　“報！南邊發(fā)現(xiàn)一支梁軍，人數(shù)約莫五千，打著柳字旗號。”

　　“柳？”

　　營帳中散發(fā)著潮濕的泥土氣味，于子悅推開身邊的婦人，懶洋洋道：

　　“動向？”

　　“正朝石頭城而來?！?p>　　副將揭開簾子走進來，沒敢去看于子悅身邊的婦人，低頭沉聲道：

　　“將軍，大王有令傳來。”

　　“念。”

　　“四日之內，奪回石頭！”

　　“呵，”于子悅冷笑了一聲，看向副將：

　　“我讓你去四處抓捕流民，你可做了？”

　　副將微微皺眉。

　　“將軍，附近只是幾個小山村，加起來不過百來戶人家，家里連口吃的都少，您......”

　　“放屁！”

　　于子悅直接抓起身邊婦人的頭發(fā)，后者痛地流淚，卻也不敢喊或是掙扎一下。

　　“看見這個沒有？”

　　他得意洋洋道：“這娘們，就是抓來的，瞧這模樣，這臉，在軍中你能找到這樣的？

　　將士們跟著我出來一趟，總不能讓他們兩手空空的回去吧？”

　　“可...鄉(xiāng)民手里又沒有什么東西......”

　　“馮威，你他娘的別放屁，我早就瞧出來了，你這孫子不聽話。我可告訴你，我是奉大王之命，一來，攻占石頭，

　　二來，就是搜捕躲在山野間的大族子弟?！?p>　　“你，是想違抗大王么？”

　　“末將不敢?！?p>　　“那就去做！

　　百來戶人家，不過二三百人，他們家里沒東西，那就把他們全都抓過來，不就得了嗎？還用我教你？滾！”

　　副將臉色陰沉地離開了。

　　于子悅手中還抓著婦人的頭發(fā)，他注意到婦人臉上的淚水，于是用力拽起她的頭發(fā)，將婦人的臉湊到自己面前，笑道：

　　“哭？爺待你不好么？”

　　“好，好...”

　　婦人嗚咽著，于子悅坐起來，一路拽著婦人，將其赤身裸體的拖到外面，對門口的親兵道：“賞給你們了?！?p>　　陪了他幾天的婦人，被他毫不留情地丟開了。

　　親兵端來飯食，于子悅迅速吃完，喊道：

　　“來人，替本將著甲?！?p>　　營門大開，號角聲悠長，成群的士卒披堅執(zhí)銳，準備發(fā)起又一輪攻城。

　　頂在最前面的，則是一大群瘦骨嶙峋的人。

　　大多數(shù)人手上，只有一面木盾，少數(shù)人，才會拿著武器。

　　他們原先都是流民或百姓，其中不乏世家子弟。

　　但現(xiàn)在，他們擋在攻城的叛軍面前，被迫成為了...炮灰。

　　亂世，人命如草芥。

　　陳涼可以盡量約束自己，不到最后關頭，盡量不要拿無辜百姓的性命替自己鋪路。

　　但其他人，卻幾乎沒有這種心理束縛。

　　且，驅使平民攻城的效果和作用，也是有的。

　　他們的血肉之軀，可以消耗守軍的箭矢，可以消磨守軍的士氣，可以讓跟在后面的叛軍，其前進的安全距離更遠，在到達城墻前時，他們所付出的代價會變小。

　　今早，又一批援軍到達了于子悅的軍營中，人數(shù)約有四千人，押運著新一批的糧草。

　　現(xiàn)在，他手底下已經(jīng)有兩萬左右的兵馬，半數(shù)以上都是披甲的戰(zhàn)卒，而且糧草充足，如果這樣的條件還攻不下石頭城，那他于子悅就可以直接一路滾回建康了。

　　外人看于子悅，都是一個心狠手辣、殘暴不仁的屠夫，但他自個，心里卻總是覺得，這是他在自污。

　　河南王攻進了建康，一座臺城，哪怕再堅固，也不過是座小城。

　　多消磨些時日，將城內人的精氣神都消磨光，總能攻進去的。

　　這意味著，跟隨侯景的那些人，包括于子悅在內，都很有可能得到一份長久的潑天富貴。

　　大好前程，誰不想要？

　　但想要在河南王手底下做事，一方面，得有本事，另一方面，你得讓他信任你。

　　于子悅自知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沒打算做好人。

　　要做，就做河南王手底下最狠的那條狗。

　　讓他咬誰，就咬誰。

　　自己聽河南王的號令，表現(xiàn)的像一條狗，就足夠。

　　他也不覺得有什么恥辱的。

　　做狗，能賺一場榮華富貴。

　　而在如今這世道上，在這大梁，做人，卻往往活的連狗都不如。

　　至于那些世家子，他們不是人，是天上仙。

　　對他們而言，普通人，則是地下的濁泥。

　　仙人飄飄乎乘奔御風，是怕腳踩到了泥巴，會臟了腳。

　　在建康城中，于子悅有一棟宅子，里面養(yǎng)著兩個侍妾，都是世家女。

　　對錯，重要嗎？

　　女人玩著，錢財花著，大房子住著，吃喝玩樂，都是以往權貴才能享受到的東西。

　　去管那些泥腿子做什么？

　　你救得了一個，救得了一百個，建康城中還有成千上萬的人呢，你全救得了嗎？

　　于子悅對自己的那個副將，很是輕蔑。

　　總是想著去做好人。

　　你做的過來嗎？

　　聽說，王偉還在河南王身邊的時候，這人就是王偉的親信。

　　怪不得，現(xiàn)在王偉人都不知道哪兒去了，這人，也從原本的高位直接掉成自己的副將。

　　找個機會，把他弄掉，再把自己的親信扶植上去，省得這蠢貨一天到晚在自己面前礙事。

　　“報！”

　　傳令騎兵縱馬奔來，大吼道：

　　“南面十里，發(fā)現(xiàn)梁軍！”

　　十里，已經(jīng)是很近的距離了。

　　但于子悅卻是連對方什么時候渡過河都不知道。

　　下意識地，他開始搜尋自己的副將，因為這是副將的職責，他應該及時告知自己才對。

　　“這個蠢貨，等見到他，本將軍一定要......”

　　“列陣！前軍前進！”

　　那支梁軍前進的速度較快，而且從遠處看上去，他們組成了沖鋒的陣型。

　　前排士卒屬于刀盾手，身上甲胄精良，都是柳仲禮豢養(yǎng)的私兵。

　　戰(zhàn)斗力高，裝備好，士氣也高。

　　雖然大多是步卒，但也凝聚出了一種“黑云壓城”的氣勢。

　　于子悅霍然起身，與此同時，正坐鎮(zhèn)城頭的陳涼也一同站起來，神情愕然地看向遠處。

　　柳仲禮背著一面梁旗，催促座下戰(zhàn)馬前進，再之后，拔刀吼道：

　　“殺賊！”

　　身邊士卒一呼千應。

　　“殺賊！”

　　“殺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