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風是比較中性的,有時很冷,有時溫暖。
今天天氣寒冷,貝克蘭德東區(qū)的流浪漢們躲在可以避風的地方,眼神麻木地看著灰蒙蒙的天空。
這繁華的城市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一旦睡著,就未必能再醒來……
“咳咳?!?p> 一位年邁的老人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要把整個肺咳出去一樣,瘦如風中竹竿的身軀猛然跌倒,趴伏在地上痙攣。
這時,正是流行性感冒的時代,而流浪者們沒錢買藥,沒錢看病,只能等著感冒惡化成肺炎甚至更恐怖的疾病……
老人的視線里出現(xiàn)一位戴著金邊眼鏡的藍眸先生,他有著冷厲嚴肅的氣質(zhì)和一絲不茍的表情,但長相有些秀氣溫和,身上白色的風衣和皮鞋顯得他格外圣潔而不可侵犯。
這是安吉洛稍微修改了自己面部后的偽裝。
那雙修長的手握著一個藥瓶,遞在老人眼前。
“我是一名醫(yī)生,看不得這種景象……它可以幫你治病?!?p> 老人渾濁的雙眼竟然審視了安吉洛一番,嗓音低沉道:
“我不需要?!?p> 安吉洛愣了愣,本想詢問更多,可看見老人已經(jīng)閉上了眼。
“我有行醫(yī)許可證,我是貝克蘭德大學醫(yī)學院……”安吉洛準備好自己捏造的假身份。
“先生!麻煩不要站在我面前,在我生命最后的時光里,請讓我安靜一點?!?p> 安吉洛沒有再說話,去了另一片地方,吃了不同形式的閉門羹。
中午的時候,他坐到東區(qū)一家咖啡館休息,點了一份羔羊肉燉青豌豆和白面包,又要了一點黃油和奶油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沉思著,哪怕是后來更換了方式,依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進展——流浪者們似乎都對此不怎么感冒。
半天下去,安吉洛竟然只送出去了五瓶藥和三針疫苗,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按理來說,這種沒有索求的贈與不應該有很多人愿意嗎?
就在他沉思之時,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一幅畫面:
自己錢包里的鈔票被一雙小手摸走。
安吉洛猛然甩身,袖子一甩,順勢起身向后一跳,身體微曲右肘前頂,伴隨著一聲慘叫,他聽見后腦勺著地的聲音。
是一個小孩,他眼神中滿是害怕,看著安吉洛的臉。
這么小的孩子?果然,我聽說的那些事都沒有錯,不法的黑幫為了利益把孩子訓練成扒手。
安吉洛此時很想吸煙,然而再三猶豫后,他還是選擇了拿起咖啡喝一口。
“是誰讓你這么做的?”他用偵探時的口吻說道。
“漢克頓,先生,是漢克頓讓我這么做的,他說,他說我偷不到東西,就要打死我……他真的會這么做的,我,我親眼看著我的同伴被他打死!”
“我會帶你去警局,讓他們抓捕那個混混。”
安吉洛不知道這是自己今天第多少次沉默后的發(fā)言,他感覺自己正在見證一個絕望的時代。
“警察?求你了,不要這樣,警察比漢克頓更加可怕!他們有警棍和手槍,漢克頓只有拳頭。”
安吉洛并沒有聽他的話,拽住孩子的胳膊,一路走向東區(qū)最近的警局,找到值守的警員們,和他們交談了幾句。
“這種事情很嚴肅,我們可以去管,但那需要塞維爾警司的批準。”警員打了個哈哈,并沒有什么觸動,反而真的開始閑聊。
當?shù)弥餐腥f·洛朗是一位見習醫(yī)師之后,他們面面相覷,詢問他是不是打算搞免費醫(yī)療。
“是的,但東區(qū)的人對我的舉動顯得十分抗拒,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卑布鍐柍隽嗽谧约盒牡诐摬卦S久的疑惑。
“這是東區(qū)的現(xiàn)狀,因為有些以殺人為樂的家伙和向邪神祭祀的人會把毒藥或安眠藥裝在各種各樣的東西里,對流浪者進行迫害,所以,他們從不肯接受陌生人的這種施舍?!币晃痪瘑T開口解釋,緊接著,這群無聊透的人對安托萬先生的好心進行了調(diào)侃。
“先生,這樣的事情,你是管不過來的?!币晃贿€算正常的圓臉警察說道:
“僅僅在東區(qū),每天就有數(shù)不勝數(shù)的人死于感冒引起的并發(fā)癥,病死、餓死、凍死……他們的死法稀奇古怪,即使你今天救了他們,明天他們照樣會以一種莫名的死法離開人間。”
“不如讓他們早些解脫,至少那是一個不用擔心尸體不完整的死法?!?p> 安吉洛沉默了。
免費醫(yī)療的困難級別令他發(fā)指,毫不夸張地說,部分流浪者不僅沒錢治,甚至不愿意治——寧愿安安穩(wěn)穩(wěn)的去死,也不愿意活著受苦受罪。
“看起來,計劃破產(chǎn)了,免費醫(yī)療的路行不通,就算行通了,我也會被累死窮死——我根本買不起那么多藥?!?p> 安吉洛掂量了自己的錢包后,發(fā)現(xiàn)了自己決策的完全失誤。
他花錢的地方很少,不算非凡材料的錢,除了吃飯喝酒買煙和看報看書以外,他根本沒有花錢的地方,而《風信子之約》一書的成績給他帶來了800鎊的收入,加上這么久偵探事業(yè)的累積和盧瑟福的贈與,現(xiàn)在,他的存款是2000鎊。
不多也不少的數(shù)字,呵呵,至少能買得起四條獵犬。
目光投向街邊,一片麻木的面孔,安吉洛垂下了手,離開了警察局,遞給孩子1鎊鈔票,告訴他去喬伍德區(qū)的《貝克蘭德老實人報》報社找一份報童的工作,說是埃勒里·福爾摩斯先生介紹的。
“那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們是大學同學?!彼麖娬{(diào)到。
他的靈視告訴他,孩子沒有說任何一句謊話。
他想起從東切斯特的墳中爬出的自己,這些人的表現(xiàn),甚至不如那時沒有目標的自己。
失望地嘆了口氣,安吉洛將手插在白色風衣的兜里,離開了這條街道,離開了東區(qū),去到自己相對熟悉的喬伍德區(qū),買了一份今日的《貝克蘭德老實人報》用于放空思維,坐到一家咖啡館的臨窗桌子旁,花費2蘇勒點了一杯可以續(xù)杯的熱咖啡,又額外花些小錢要了些點心。
這是一份銷量不怎么樣的報紙,主要用于報告一些嚴肅的事情,但是速度很慢,語言斟酌雖然嚴謹,但是……呵呵,這時代,速度就是一切。
也正因此,這份報紙被人戲稱為“老實的報社制作的老實人報”,埃勒里·福爾摩斯投資了這家報社,占有百分之五的股份。
“《谷物法案》的廢除在上議院通過……預計六月份實施,唉,這是昨天就有大報社報道過的消息啊,報社到底在干點什么?!?p> 安吉洛徹底失去了翻閱它的興趣,直接翻到刊登冷笑話那一版,通過并不怎么幽默的幽默來放空思維,而非追求大麻和可卡因的安慰。
“卷毛狒狒和……”
“有一位紳士……沒什么新意的故事啊?!?p> 就在這時,他的眼角撇到了在兩版之間的一行廣告。
“南區(qū)奧斯頓墓園招聘守墓人兩位,要求男性,年齡不超過五十歲,身體健康,無心臟病等疾病,信仰蒸汽與機械之神,工作時間十二小時,外在美觀,每周1鎊5蘇勒,包吃住,有意者至喬伍德區(qū)明斯克街2號聯(lián)系查德維克·克里蒙先生?!?p> “也許,我可以嘗試一下?”安吉洛再度陷入沉思,但秉持尊重身份的想法,他沒有選擇吸煙,而是喝了口還熱著的咖啡,感覺味道尚可,雖然比不上在盧瑟福家里喝的那一杯高檔咖啡。
“雖然我對女神的信仰不可動搖,但是……蒸汽在上!”安吉洛熟練地在胸口畫了個三角形,作為曾經(jīng)的一名偵探,靈活的信仰是必須的。
他決定去應聘一下守墓人,至少,要去試一試,字面意義上的扮演會不會有進度。
畢竟,當初扮演稻草人的時候……他是真的找了個田里的木樁,把自己掛在上面的,雖然沒什么感覺,但守墓人并不一樣。
“守墓人的話,這張臉就有些不合時宜了,要改一下,老一點,大約三十歲左右比較合適。”安吉洛摸了摸自己的臉,竟然有點舍不得這張類似自己原本模樣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