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經(jīng)常忽略我這個小孩子的存在,而事實上我不但能聽懂他們的對話,而且善于觀察每個人的行為。
我喜歡安靜地坐在大炕一角聽大人們各種閑話,期間我收集到不少信息。當有一天我明確地對奶奶說出你不是我的親奶奶,大姨奶奶才是。奶奶吃驚地問我是誰告訴你的?我說老早聽你們大人聊天我就聽明白的。奶奶笑著夸我聰明,是小機靈鬼。
聽著奶奶的夸贊,我心里的開心也只是一閃而過。反倒暗自疑惑:這也算聰明?
我家墻上相框里有一個濃眉大眼的男人照片,他就是父親的親大哥,是鐵路工人。據(jù)說可以給家里的每一個弟弟妹妹安排工作,曾經(jīng)也給我父親聯(lián)系好了沈陽火車站車務(wù)段的一份工作。前提是父親改回親生父親的姓,這樣才能確認是親弟弟。
那時候我這個親大爺一是想改變弟弟的農(nóng)民身份,二又擔心一旦改姓會氣著我爺爺。他前思后想沒有兩全之法,最后顧及我爺爺身體不好性格內(nèi)向,還是決定讓我父親繼續(xù)留在爺爺身邊盡孝。
父親改變命運的最佳機會就這樣錯過了。
爺爺去世那年,父親只有26歲,嚴格說來還是個大男孩,但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年輕的父親挑起了養(yǎng)家的重擔。
53歲的奶奶對這個獨子是一萬個不放心,對年僅21歲的兒媳更是兩萬的不放心。
多少人張羅著要給奶奶說親,提醒她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再走一步,重新找個男人嫁了吧。但奶奶權(quán)衡之后都斷然回絕了。
父親愛交朋友,經(jīng)常有年齡相當?shù)哪腥藖砦壹液透赣H閑坐,最常到我家的有四五個,我都管他們叫大爺。也有一個在城里工作的,隔三差五回到村里是一定要來我家的,我管他叫叔叔。這些人一旦聚到我家就戀戀不舍地不想走的意思,晚上很晚了他們還在聊著什么。有的話題我多少也聽一耳朵,但多數(shù)時候我對他們聊什么不關(guān)心也懶得聽,我安靜地坐在屋子的角落里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父親似乎和我的生活關(guān)聯(lián)最少,清楚地記得我一回到家,他就把我和大弟叫到他身邊,反復(fù)強調(diào)讓我倆喊他爹。絕對不能像別人家小孩子那樣喊父親為達達。
那時候一般在外面有工作的工人或者是當兵的軍人都讓自己孩子喊爸爸,這樣似乎比較文明,更顯得與時代接軌。一般農(nóng)民家的孩子都稱呼父親達達,也有人家就算父親有工作依然讓孩子稱呼達達,這樣似乎顯得不忘本。比如大舅就讓明哥叫他達達。母親稱呼姥爺也是達達。我父親是個特例,他讓我必須叫他爹。印象中父親稱呼爺爺也是爹。
后來我才體會到父親的心思,他原本就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個不俗的少爺,而非平凡的尋常百姓,可見父親骨子里存有驕傲的基因。甭管怎么說,父親的童年少年都是在家境相對優(yōu)越的狀態(tài)下成長起來的,父親作為獨子,得到了爺爺奶奶特別的寵愛。在父親的心目中,他不是個普通的農(nóng)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