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覺得是何人竟敢在我們天墨山腳下如此故弄玄虛?”天墨人眾間,韓東滄微微側(cè)頭朝向袁迎舟,低聲道。此刻時辰已過正午時分,校場之上雖說依舊頗顯人聲鼎沸,各路江湖人士也是摩拳擦掌,耐性不減,不過卻一直遲遲不見那主事之人出場露面。
接著,韓東滄的目光又朝向校場上聚集的各路人群掃去,接續(xù)道:“之前就曾聽說,最近這鏡州城中的態(tài)勢似乎不太明朗,我擔(dān)心這今日之事,會不會其間竟暗藏詭計。”
袁迎舟面沉如水,口中冷哼一聲,道:“就算是那邪魔外道之流,料想如今在我們天墨門面前,也是斷難興風(fēng)作浪。只是眼下此地人數(shù)眾多,待會兒我等卻須時刻小心留意,以免累及了無辜性命?!?p> “是,師兄。”韓東滄口中應(yīng)承,朝向另外一邊的蘊秀峰眾人里看了看,續(xù)道,“不過,既然師兄門下的那位柳月亭弟子,比我等眾人更要提前兩日知曉此事,那不知……嗯,對于那個正持有我們門中‘天權(quán)劍’之人,師兄可有從他口中查問過其人的身份?”
聞言時,袁迎舟目光一凝,道:“此事我先前也曾專門問過他,不過看來他也是并不清楚?!?p> 韓東滄恍若未覺,兀自侃侃而道:“嗯,那如此看來,如今便是我方在明,對方在暗,一切就只有但憑多作防備了。”
此刻二人之間的這番言談聲并不大,不過,對于就站在旁邊臨近處的籠月峰門主莘瑤來說,卻是猶在耳邊,清晰可辨。
在二人言及此處,莘瑤不禁著眉間微蹙,心想,那昨夜天墨門中方才乍逢一場變故,門下弟子中,如今有許多人仍舊是驚疑不定,眼下又哪里是去關(guān)心那一柄七星劍的時候了。
接著,于略微顧盼間,她稍稍打量一下己方天墨眾人這邊,但見此刻在場的天墨門人中,除去天都峰以外,其余的四脈同門倒是皆有弟子到場,其中人員最為眾多的參合峰弟子里,雖然門主清殊道人今日未曾親自身臨,不過卻由得意弟子宋詣帶領(lǐng)了不少門人來此。然而,饒是如此,對比之下,這處校場上的其他地方早已然是一副人頭攢動之象,看去怕不是有上千人之多。
正自的心懷疑慮中,人群間各種聲音逐漸連成一片。
莘瑤收回目光不去再看,眉目間已然愈發(fā)緊蹙起來。
“諸位江湖前輩、天墨門中的各位同道,還有鏡州城中各位朋友,在下有事耽擱,來遲一步,煩勞讓大家久候!”
是日,正是天光清朗,和風(fēng)送暢。
時辰來到午時三刻左右,鏡州城中的這處人潮涌動之所,忽然間一道明朗的聲音當(dāng)空而起。
那道聲音聽來中氣十足,在開闊的街道間竟也有隱隱回蕩之勢。人群中當(dāng)即紛紛有人轉(zhuǎn)頭,循著那道聲音的來向看去,但見那校場之外,街邊一座兩層高的屋頂,此刻正有一名青年男子立于其上。
顏面如冠玉,目朗若晨星,一身華貴的深藍色綢服彰顯不凡氣度,身傍的一柄青色長劍隱約中顯露沛然之瑞氣。
難道說,此人竟會是天墨弟子?
在人群間不禁而起的一陣驚疑聲中,那男子略一頓首,從屋頂上一躍而下,朝向這邊翩然而至,在穿過人群中、不覺間為他分開來的一條通道,接著再一個提身而躍,身子已然穩(wěn)穩(wěn)落在比武臺上。
“諸位前輩,各位朋友,”那男子腳下站定,當(dāng)即抱拳向著周圍團團一禮,朗聲道,“在下因故來遲,再度致表歉疚之意,實在不是成心而為之。但眼下既然時辰已耽,那在下就姑且妄自做主,同時也為一表在下的誠意,這便就直接開門見山了。”
“諸位請看,”言道聲中,只見那男子也不如何賣關(guān)子,徑直解下來背后背負著的一件物事,除去其上包裹的一層外物,手腕翻轉(zhuǎn)間,一柄無鞘之劍已然握于手中,同時口中一聲續(xù)道,“這便是北斗七星之‘天權(quán)’劍。”
正猶如輕云出月來,當(dāng)前已然略顯陰翳的天光下,那劍身乍現(xiàn)于外便隱隱映射出湛湛清輝,劍鏜之上,一塊象征著道家派系的黑白太極圖赫然入眼。
場上眾人初時見他氣度卓爾不凡,行事有條不紊,正自暗生揣測之心,后見他也不如何拖泥帶水,徑直就亮出那“天權(quán)劍”來。一時間,周圍人群中更是嘖嘖有聲,驚噫連連,無數(shù)道目光朝向他手中那柄清光熠熠的長劍,匯聚而去。
“請問這位兄臺,”滿場驚嘆聲中的一聲詰問,天墨眾人這邊,韓東滄發(fā)聲問道。與場上多數(shù)人的反應(yīng)不同,此刻包括袁迎舟在內(nèi)的三位天墨門主,在看到那“天權(quán)劍”的一剎那,皆是面色一驚。韓東滄稍微停頓,接上話頭道,“不知閣下姓甚名誰、師從何派,又緣何持有這‘天權(quán)劍’?”
“原來是天墨門中的前輩師叔,”聞聲,那男子轉(zhuǎn)身過來,朝向韓東滄三人這邊拱手一揖,道,“晚輩師門早已湮沒無聞,可不比如今的天墨門。而這天權(quán)劍,只是晚輩近段時間方才偶然所得。再者,至于晚輩的鄙名,恐怕就算晚輩此刻說將出來,諸位前輩也是未曾聽聞過的了?!?p> 韓東滄的目光向男子手中之劍落去,道:“那你可知這天權(quán)劍的來歷?”
那男子笑了笑,道:“這個晚輩倒是知曉一點,昔年貴派掌門清胤真人手鑄‘北斗七星劍’,不過在那二十年前已然大多遺失了?!?p> 韓東滄道:“既如此,那你也自當(dāng)知曉,如今你要拿這天權(quán)劍在我們天墨山腳下舉此兒戲之事,我們天墨門可不會對此坐視不管。”
那男子又笑道:“前輩言重了,晚輩萬萬沒有與在場的諸位玩弄兒戲之心,不然豈非是對在場的諸位前輩太也不敬,只因晚輩生平喜好者有二,一為功法武藝,二為行游交友。如今晚輩適逢游歷至這鏡州城,見此地正是崇武成風(fēng),又因著對天墨山上的諸位前輩心存仰慕已久,時下雖得此天權(quán)劍,不過于晚輩而言,卻恐是無福消受,未免有寶劍蒙塵之憾,這才生有了行此以武會友之愿?!?p> 當(dāng)下聞?wù)f如此,場上人群中,不禁便有人朝向那男子腰間懸著的另外一柄劍看去,一片小聲的言語聲立時擴散開去。
天墨眾人這邊,韓東滄眉目一凝,側(cè)頭向袁迎舟道:“師兄,你發(fā)現(xiàn)了嗎?”
袁迎舟一點頭,口中道了聲:“是‘承影’?!?p> 韓東滄猶疑道:“剛才他說師門沒落已久,莫非此人竟會是……”
“且不忙定論,”袁迎舟略作思緒,道,“我看此事尚有蹊蹺,我等可先行靜觀其變。”
稍后時,就在比武臺周圍的人群間一片不絕的言語聲中,那男子猶自鎮(zhèn)定自若,倒轉(zhuǎn)劍柄雙手抱拳,朝向四面環(huán)禮一周,口中提聲道:“諸位,如今既然事不宜遲,那我也就不再多作耽擱,天權(quán)劍在此,就望各位不吝賜教了!”說著,只見他將手中長劍輕輕揚起,手頭再一翻轉(zhuǎn),劍尖朝下,輕“嗤”一聲便插進臺地石面,好似是插進了泥土中。
再去看那劍身沒入之處,周圍堅硬的石質(zhì)上竟連絲毫的裂紋都沒有。
校場上突如其來的一片沉寂。
當(dāng)下,那男子將天權(quán)劍就那般留在了比武臺的中央,徑自轉(zhuǎn)身走到臺地邊緣,含笑而立。
一時間里,場上眾人雖暗自驚嘆于那天權(quán)劍的鋒銳無匹,不過真待到有望入手時,卻又不禁陷入了一陣默然。
原本對于昔年流傳于世間的、天墨門對待那“北斗七星劍”的說法,向來都有棄如敝履之嫌。而如今,這“天權(quán)劍”現(xiàn)身于鏡州城內(nèi),聞事者中,雖然多不乏心懷覬覦之輩,不過,那也是建立在那天墨門倘若果然視若無睹的基礎(chǔ)上。但就在剛才,從落仞峰門主韓東滄的口中,天墨門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今日不會袖手旁觀。這可就讓此刻校場上不少人士的心中,頓生了那投鼠之忌了。
懷抱有這般想法,校場人群間,許多道目光暗暗投向天墨門那邊,怎料那天墨眾人間此刻也是一片同樣的寂然,似乎毫無所動。
“諸位,在下剛才也說了,”見狀如此,人群中間的比武臺上,那男子又提聲而道,“在下今日只是希望能夠以武會友,而至于這柄天權(quán)劍,就權(quán)當(dāng)是贈禮,就算到最后只有一人愿意上臺賜教,此劍也是照贈不誤?!?p>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此言一出,果見效應(yīng)。
聞聲,正持觀望態(tài)度的人群中間一陣聳然而動,之后也不多時,但見一道身影躍然而起,朝向中間的比武臺處掠去,身未到而聲先至:“賢侄有心,那你裴大爺我就獻丑了!”隨即,待那身影緊跟著落定之時,比武臺上便已然多站了一人。
眾人看去,只見那人生得滿面紅光,身子略顯矮胖,不過一身的衣袍卻裁剪得頗為合體,似是出自巧人之手。
只是,眼下那人就那般立于臺面上,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臺下的人群中卻不由生出了許多不滿的聲音來。
“你們知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天墨門蘊秀峰眾人這邊,金燕一臉鄙夷地回過頭來,向著眾人道。
“我看他好像是那‘卓劍門’中的人吧,看他身上帶的那把劍?!北娙碎g,程銀的視線直直望向臺面上,口中道。
“‘卓劍門嗎’?”聞言,一旁的周斛口出訝異,又再度朝向臺上那人看去,想去辨認其所攜之劍。不過此刻那人劍懸于腰間,劍身卻被他自己凸起的肚子遮擋住大半,看上去十分違和,甚至還有幾分滑稽搞笑,若不是那人剛才上臺時顯露出了一手漂亮的身法,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此刻站在那比武臺上的是某個家財萬貫的商賈。
周斛當(dāng)下朝向那邊看了看,似乎也沒看出個什么明堂來,面色怪異地道:“倒沒想到如今在我正道同門中,也還有這般古怪的人物……”
“那‘卓劍門’算什么正道同門???”金燕聞聲啐道,俏臉含煞,“你們是不知道那‘卓劍門’背地里都干著些什么勾當(dāng),想本姑娘我以前下山歷練的時候,也不知曾親手懲戒過了多少卓劍門中的敗類?!?p> 周斛皺眉道:“讓你碰上的多是些普通弟子吧,我看此人在那卓劍門中倒似乎像是個人物……”
“呸!”金燕口中一聲不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那卓劍門中從上到下只怕也難能有幾個人樣,徒然披著一張我正道的面皮而已!”
“裴萬三!你還認得我嗎!”
緊接著,也果不其然,就在蘊秀峰眾人這邊的話音剛落,人群中驀然間響起一道怒不可遏的大喝聲。
場上眾人紛紛轉(zhuǎn)頭看去,只見那邊人群中一怒目圓瞪者怫然而立,手持兩把雙锏,一手舉锏直指比武臺上,大喝聲中,須發(fā)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