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在街上,不多時,忽然停下。
車內(nèi)的輕禾挑開車帷往外看去,“出了何事?”
“啟稟公主,前方有人搭棚施粥,百姓們聚在一起,堵住了去路?!避嚪虼鸬馈?p> “這群賤民竟敢擋長公主府的路,奴婢立馬讓人去驅(qū)散他們?!备S在車外的茯苓立馬接話,秉持著陳皇后交給她的任務(wù),堅決不放過任何一點(diǎn)能敗壞長公主名聲,慣壞她的機(jī)會。
她瞧了一眼梁上掛著的門牌,認(rèn)出來這粥棚應(yīng)是上京一位姓趙的女商戶設(shè)立的,長公主挺喜歡她家東西,以往會時常去那邊光顧。
“茯苓?!?p> 車帷被挑開,戴著兜帽的少女探出頭來,淺藕色的織錦斗篷披在身上,被輕禾攙扶著走下馬車。
剛要吩咐人的茯苓被叫住,瞧見晏華予下了車,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晏華予望了一眼前方的人群,那里面男女老少都有,都是一些貧苦百姓,其中乞丐偏多,身上衣衫襤褸,臟亂不堪,在風(fēng)雪中凍得瑟瑟發(fā)抖,也只為能領(lǐng)一碗熱粥。
“我想下車走走,付寒生隨我身側(cè)便好,你們先行回府上,不必多生事端?!?p> 驅(qū)趕災(zāi)民,若今日真做了,朝中怕是又有不少折子參她,雖說她從不在意,但這些人真是一點(diǎn)好名聲都不給她留。
人人都說她囂張跋扈,德行有虧,但她自認(rèn),從不曾對尋常百姓出過手,哪怕是前世,縱使她屠殺過士族,可群臣的利民之策,她又何曾阻撓過。
然而聲名在外,黑的白的,全憑他人一張嘴,上輩子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教訓(xùn)。
“公主,讓奴婢隨你一道吧,這樣也好照顧公主。”茯苓最先站出來,一臉擔(dān)憂。
晏華予眸色冷了幾分,輕禾瞧見她的神情,立馬訓(xùn)斥起了茯苓,“長公主怎么說,便怎么做,休要忤逆長公主之意?!?p> “是。”茯苓臉上閃過一陣寒意,把頭低了低,不敢再多言。
晏華予滿意了,領(lǐng)著付寒生離開。
街道上鋪著一層不算厚的積雪,每一腳踩上去,都會發(fā)出一道咯吱咯吱聲。晏華予走得從容,付寒生跟在她身后,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兒。
穿過街頭巷尾,他們能看到一些人聚在一起,談?wù)撝恍┐蟠笮⌒〉氖?,而其中最常聽到的,多多少少都繞不開“晉王”二字。
“這粥棚不是趙家娘子設(shè)的嗎,怎么又跟晉王扯上了關(guān)系?”
“我哪知道,只聽說是晉王心善,不喜張揚(yáng),特意讓人交代了趙家娘子穩(wěn)妥為主,不必打著晉王府的幌子?!?p> “聽說趙家連夜調(diào)糧,晉王肯與他們合作,總算是沒被辜負(fù)一片苦心?!?p> “這趙家生意遍布各處,各行各業(yè)都有涉及,若不是被王家壓著,早就是下一任皇商了,若下次能得晉王幫上一把,怕是也能爭上一爭?!?p> “哎,這倒春寒也不知何時過去……”
何時過去?
晏華予想了想前世,倒是沒想起來還有多久,只知道最多不會超過七日。
好幾年都是如此。
一路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路過不少富貴繁華地,聽得他人言笑晏晏。倒春寒雖給貧民帶來了苦難,但于貴家公子而言,也不過是閑暇日子里平添的一件雅事。
只是,晏華予卻好似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她冷漠的轉(zhuǎn)過街頭,走過巷尾,與歡聲笑語擦肩而過,像個麻木孤獨(dú)的游者,不知?dú)w處。
付寒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
是錯覺嗎?大抵是。
眼看臨近傍晚了,晏華予依舊沒打算回府,付寒生很想問問她究竟要去哪兒,直到看到一堵城墻,他才發(fā)現(xiàn)他們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上京城的西門。
“公主,天快黑了,此時不宜再出城?!备逗皶r提醒,生怕下一步長公主就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晏華予看了他一眼,唇角忽然扯出一抹笑,“你多心了,我只是想念皇兄了?!?p> 她走到城墻下,提起裙擺,欲上城樓。
兩個士兵將她攔住,不允他人私上城樓,直到付寒生將長公主府的令牌掏出來,才得已放行。
西門十里之外,便是駐扎的軍營,她站在城樓上遠(yuǎn)眺,告訴自己這是離哥哥最近的地方。
冷風(fēng)攜裹著霜雪打在身上,似乎也沒那么冷。
“公主,晉王有傳信說今日歸來嗎?”
往日晏羲一忙起來,也是好幾天不見人,有時候怕晏華予擔(dān)心,他一忙完,就會去見她,或是傳信與她。
可這次,他并未見過任何書信。
“不知道,但是我猜,他今日會回來?!?p>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又帶著篤定,目光望向漸漸被夜幕籠罩的城外,再過一會兒天黑了,她便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付寒生細(xì)想了下,沒想明白。
“公主,此處風(fēng)大,不若回去等吧?屬下會讓人留意好城門,一旦晉王歸來,便告知公主。”
他還想再勸勸她盡快回府,然而身邊除了風(fēng)聲外,好似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晏華予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只靜靜地望著前方。
付寒生只能陪她一起等。
城樓上風(fēng)雪很大,混合著瑟瑟之聲吹刮而來,初時冷些,漸漸的久了,便好似也沒那么冷了。
隨著日暮西沉,付寒生再次生起了勸她回去的心思。
“付寒生,你聽——”
付寒生還在斟酌著如何勸說,身旁突然的一聲呼喚,將他的目光引了過去。他瞧見晏華予原本懨懨的臉上多了幾分欣喜的笑意,喃喃道:“好像有馬蹄聲?!?p> 風(fēng)雪蕭瑟中,那聲音并不清切,晏華予側(cè)耳傾聽,慢慢的,倒真是讓她聽出了點(diǎn)什么。
“踏、踏、踏——”
馬蹄聲陣陣,由遠(yuǎn)及近。
很快,她看到了策馬而來的身影,穿過層層樹林后,闖入城樓外的空地,也落入她的眼底。
“你看,是皇兄嗎?是不是他?”
付寒生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看到了少女如凝脂般的手,在他一身黑衣的襯托下,如瓷玉一般,有些晃了他的眼。
“是,晉王回城了……”
他緩緩移開目光,生怕自己多停留一刻都是對長公主的褻瀆。
“哥哥!哥哥!”
看著人影越來越近,晏華予高興地趴在墻邊,朝著遠(yuǎn)處招手大喊,直到疾行來的馬兒在城門下停住,馬上的男子朝她微笑著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