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今日此來,本想了結(jié)當年緣法,送你們回地圣乾洲。可現(xiàn)在看起來,似是錯了。”看著顫顫巍巍的七人,蘇青輕輕嘆了口氣。
“看透人生悟得真諦,日子逍遙自在。何必再回江湖,陷入俗人煩擾?!?p> 蘇青沒有說反話,是真感覺不該來。只是這七人聽在耳朵里,全然是另外一種感覺。
“回乾洲?我們能回乾洲嗎?”
“沒,沒沒沒……我們沒看透什么,只是得過且過?!?p> “我們就是俗人,愿意回去被煩?!?p> “仙君在上,我等沒您那么高的境界,當俗人挺好的……”
七人不知道蘇青是不是說反話,但這個機會打死都要把握住。
誰塔瑪愿意整天碎大石,回去當掌門難道不香嗎。
蘇青打量著幾人:“你們真愿意回去?”
“愿意,真的愿意?!?p> 幾人連連點頭,小雞啄米似的。
作為班主的徐大莊主,更是怕錯過這個機會。暗自咬了咬牙,決定說點心里話。
“仙君,實不相瞞?!毙斐跗降?,“剛剛被流放到青洲的時候,我們固然真被驚嚇到,但也是真的對您有怨。”
其他幾人頓時嚇的不輕,臟話都差點罵出來。
“你瘋了!”
“胡說什么呢!”
“仙君,他老糊涂了,您別一般見識……”
徐初平道:“在仙君這等存在面前,任何隱瞞都沒意義。倒不如坦蕩一點,更可表明我等悔過之意?!?p> 蘇青沒有表態(tài),只看著徐初平。
“被一群山賊追了幾百里,宋宮主險些失身,大家都累的吐了血。幸虧底子都還不錯,最后才逃出生天……”徐初平敘說往事,其他人也陷入回憶
當時的感覺是劫后余生,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苦難開端。山賊是甩掉了,可生活問題沒法解決。
七個人全都是正經(jīng)的大佬,從小就是重點培養(yǎng)的人才。功夫是天天的練,生活技能基本沒怎么點過。
即便闖蕩過江湖,也是衣食無憂功夫傍身?,F(xiàn)在這種情況,完全是陌生的。
以他們的身份并不缺錢,金銀那種東西都是通用的。即便沒有多少現(xiàn)錢,也能典當點東西。想著先慢慢熬著,爭取找到在青洲歷練的弟子,在想辦法回乾洲去。
結(jié)果因為沒有茍著的習(xí)慣,一開始就犯了財不露白的忌諱。第一次投宿就被下了藥,直接被洗劫一空。
幸好對方只是普通人,臨時見財起意,卷了錢就全家跑路,沒有要他們的命。
沒了錢,找人更難。青洲那么大,人海茫茫哪都不熟悉。餓了一段時間后,不得不拉低下限。菜地偷瓜果,小攤偷饅頭。被人揍了多次后,最后的矜持放下,成了光榮的丐幫成員。
徐初平說起這些往事,眾人觸動傷心處。一個個面露悲切,不禁抹起眼淚。
說起來說三言兩語,可真實遭遇又何止這些。
有人偷偷遞眼色,暗示不要什么都說。不過徐初平已經(jīng)陷入回憶,完全沒有在意到。
“我等吃過的苦數(shù)不勝數(shù),宋宮主更是因為容貌,時不時就被人盯上。后來實在受不了,真差點給大戶人家當妾去了……哎呦……”
被宋月瑤擰了一把,徐初平恍然回神,連忙道:“當然,那是對方逼的太緊,最后還是守住底線。如此種種悲慘,全拜您所賜。以當時的境遇而言,又怎會沒有怨念?!?p> 蘇青道:“遭大苦難必生大怨,執(zhí)迷頓悟只在一線?!?p> “我頓悟了,真的頓悟了,其他人也是一樣?,F(xiàn)在對您,真是一點怨念都沒。”徐初平連忙表態(tài)。
“屢經(jīng)磨難后,我們七人找到了生計??恐眢w底子還湊合,走南闖北的賣藝討生活。觀世間百態(tài)看人間萬象,這心里漸漸就放下了?!?p> 徐初平袒露心聲,其他人也逐漸放開。十三塢大當家侯震咳嗽一聲,接上了話茬。
“嚴格說起來,并非是放下,而是意識到自己太可笑?!焙罾袭敿乙荒樃锌?。
“被驅(qū)離蓬萊之時,您說讓我們體會何為凡人。當時只以為是以強勢壓人,可后來才察覺到此言真意。我們,都是凡人。”
“侯老說的沒錯?!鼻嘁聵浅I(yè)點頭認同?!白砸詾槭且环礁呷耍此巳缤N蟻。可回過頭來想一想,沒有失去修為時的我們,在您眼中不還是一樣?”
宋月瑤悠悠道:“平凡不是罪,但不該犯上。強大固然敬畏,卻不可凌弱。我們這些年的遭遇,完全都是咎由自取……”
乾州七大掌門輪番吐露心聲,半表決心半真情流露。
蘇青沒有多說什么,只默默看著他們懺悔。等都絮叨完了,方開口道:
“既然你們想回乾州,本座便送上一程。不過觀你們現(xiàn)在境況,還是提醒一句。有些東西放棄,便再難撿起。一旦做出選擇,結(jié)果未必如你們所想。”
七人聽出些東西,沉默的思索起來。徐初平和宋月瑤更似突然驚醒,下意識的望向彼此。
蘇青道:“明日午時,鎮(zhèn)西柳樹下。若是不改變主意,便去尋本座吧。”
七人再抬頭,蘇青已經(jīng)離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復(fù)雜。
“諸位?!焙钫饑@了口氣?!拔业仍谇嘀藁茧y與共,往日恩怨早已是過眼云煙。可一旦回到乾州,很多事只怕是身不由己。”
楚業(yè)嗯了一聲,道:“就拿青衣樓和十三塢來說,不是咱們兩個就能化解。且不說下面的弟子如何想,兩位老祖就不會善罷甘休。”
“何止你們兩位,大家還不都一樣。即便沒外憂,也少不了內(nèi)亂。這些年咱們失蹤,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子。”
“我門里還有兩位兩轉(zhuǎn),以往是我壓著他們。這些年我不在,真不知道是什么狀況。”
“其實咱們都還好,關(guān)鍵是老徐和宋妹子。他們兩位不但結(jié)了姻緣,更還有了……這要是回去……”
眾人視線匯聚到兩人身上,徐初平和宋月瑤一臉痛苦。
“是啊,別的都還好說,可是鱗兒怎么辦?”
“兩家本就有恩怨,再加上邀月宮的特殊性,如果讓人知道他的存在……”
正在為難時,一個十多歲少年跑來,一臉好奇的樣子。
“你們在聊什么?”
……
子生于異鄉(xiāng),幼時戲于市井,成人偉世之器。此不意明珠,近出老蚌,何其稀貴。
《乾洲江湖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