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杏園宴(上)
李思思回到留仙樓,把李三壽一通訓斥。
蕭遙頭一遭見李思思,這多金御姐果然驚艷,那美人尖下趴著一對斜眉,眉下掛著兩顆鳳眼,嘴唇一閉上下鋪著兩片紅暈,怎么也稱得上是仙姿玉色、柳嬌花媚。
三年來,李思思頭一次對弟弟發(fā)飆,這次許元白受傷,捎帶著對蕭遙也多少有些意見。
李三壽不敢對李思思如實相告,只能全推在寧久微身上,說這公主潑辣蠻橫,激地許元白差點咬舌自盡。
女人間的矛盾最難調(diào)解,李思思這次算是和寧久微結(jié)了梁子,但她也不會頭腦發(fā)熱為愛癡狂跑去藏玨宮維權(quán),只是先把這賬給默默記下。
李思思常年混在生意場,各色男人都見得多了,這次她對許元白如此看重,竟是讓李三壽頗感意外。
蕭遙看透了女人心思,偷摸給李三壽說道:
“你姐姐認識的男人,要么是酒肉之徒,要么是青樓常客,瞧不上也是正常。須知道女人站得越高便越?jīng)]安全感,她不缺錢財,唯獨缺的是許元白這種忠貞無二的男人?!?p> 李三壽年少多金不缺女人,女人身體他早已研究透徹,可對于女人心思他卻是個小白,今天蕭遙這么一說長了知識,還不忘學以致用打趣道:
“要按這般說法,你這心地純良,肯定也招官富家千金的喜歡,不如努努力收了那公主做個乘龍快婿,將來咱們官商勾結(jié)豈不快哉?!?p> 許元白還躺在醫(yī)館昏迷不醒,蕭遙一聽寧久微就來氣,才不會有委身嫁給這刁蠻公主的想法,登時一個白眼翻給李三壽。
李三壽尬笑兩聲,不再往下去說。
此后日子,蕭遙在謫仙樓住下,每日除了去醫(yī)館探望許元白,便是和李三壽吃飯喝酒。
酒足飯飽,是個男人都難免會有想法,二人也不例外,可想到許元白那慘狀,又只能按下興致誰也不提。
幾天過后,到了殿試揭榜之日,一早禮部便派了人上門送上文書,李三壽不出意外混了個三甲進士,蕭遙則是一無所獲。
蕭遙無語,李三壽文筆拉胯的一匹都能混個進士,他洋洋灑灑寫了那么多卻是屁也沒撈著,心中難免郁悶開始借酒澆愁。
誰知蕭遙剛剛醉倒,拱衛(wèi)司總旗陸文孚竟是來了謫仙樓,大搖大擺要了一壺五珠玉液和幾盤小菜,自顧自地吃喝起來。
朝中官員吃喝喜歡賴賬或是白條,李三壽得罪不起只能忍著,卻不想陸文孚吃飽喝足之后,竟是扔出三張紅帖,說道:
“你們這謫仙樓可真是寶地,竟是拿了三份杏園帖?!?p> 喜事臨門,李三壽自然不再計較陸文孚白吃白喝,連聲道謝收下請?zhí)?,待其走后拆開帖子一看,登時疑惑不已。
李三壽有張?zhí)硬⒉灰馔?,可沒想到其余兩張竟是一張給蕭遙,一張給方悟稀。
蕭遙酒還未醒,李三壽趕忙把他叫起,拿著杏園帖說道:
“兄弟可以啊,看來一定是有貴人暗中相助,想不到這杏園帖竟還有你一份。”
“杏園宴?”
李三壽眉飛色舞解釋道:
“兄弟又見識短了,這杏園宴專為新科進士所辦,可是大唐第一盛宴,那朝中權(quán)貴各道宗師都會受邀前來,若是在宴上能尋個靠山,必然前途無量。”
蕭遙抖擻精神,臉上頹喪頓無。
可方悟稀為何也有杏園帖?
蕭遙知道方悟稀恨蕭氏入骨,真相未明怕生出誤會,不愿與其過多接觸,后經(jīng)李三壽詢問才得知其竟偷摸參加了科舉,至于原因卻未做解釋。
幾日后,到了杏園宴這天,李三壽早早安排了車馬,帶著蕭遙、方悟稀去往杏園。
前兩年忙著賺錢瀟灑沒能參加科舉,李三壽本覺得遺憾,今年非但進了殿試還混到了杏園帖,自然是有些興奮,路上幾番嘚瑟:
“兄弟我這三千兩買來的杏園帖。可是比你那白送的帖子要貨真價實。”
方悟稀覺得李三壽庸俗,懶得參與這倆少年的胡吹濫砍,一路上顯得心事重重。
至于蕭遙,他與方悟稀同車本就覺得別扭,想到兩家上輩恩怨心里更不是滋味,瞅著機會漫不經(jīng)心問道:
“悟稀妹子,若是那蕭氏還有后人在,你還會去尋他報仇么?”
方悟稀不知蕭遙便是蕭忠兒子,微微詫異了一下,堅定回道:
“會,不然為何參加科舉?!?p> 這話蕭遙不知該怎么接,他既不能說同仇敵愾,也不能勸人家大度,只能無語苦笑。
李三壽清楚蕭遙難處,安慰道:
“悟稀妹子,俗話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一個姑娘家,找個好人家嫁了得了,不行我給你介紹幾個,別再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這說辭極其乏力,方悟稀自然聽不進去。
不過方悟稀看李三壽一片好意,竟是對這番勸解有些誤會,淡淡回道:
“怎么,李公子是想把蕭公子介紹給我?”
方悟稀這一問,蕭遙連忙擺手,只恨李三壽挖了巨坑給他,尬笑回道:
“使不得使不得,悟稀妹子冰清玉潔又才華出眾,我可配不上。”
方悟稀雖是覺得蕭遙人品純正,又待她很是殷勤,可她畢竟打心底排斥姓蕭的,并不愿接這話題。
若知道蕭氏后人近在眼前,方悟稀恐怕早已拔刀相向,但她不知蕭遙身份,只是婉拒道:
“李公子,我現(xiàn)在只恨蕭家沒留個后人,不能讓我手刃仇人報仇雪恨,談婚論嫁的事還是放一放吧?!?p> 蕭遙倒抽一口涼氣,看來先前那夕顏花是白送了,十兩銀子比起這深仇大恨屁也不是。
看場面愈加尷尬,李三壽覺得再這么下去方悟稀難免生疑,忙調(diào)和說道:
“咱們今天來杏園是圖個高興,怎么說到這事上了,惹得悟稀妹子不開心?!?p> 隨后,李三壽便說起杏園宴由來。
大唐諸多盛會,杏園宴當屬第一。
當年林婉貞為賀太子登基,請來程希道任工部尚書,廣招大唐能工巧匠,強征三十萬徭役對大興土木,耗時三年于上京城東南新建皇宮。
舊宮廢棄,新宮當立,新宮即如今未央宮。
未央宮落成之日,勾陳山太一真人受邀前來祝賀,于明德門御劍凌空,祭出九柄鎮(zhèn)山寶劍,分落新宮八角及正中,布下九曲劍陣。
林婉貞請?zhí)粊碚谴艘?,新皇畢竟年少且是龍?zhí)ト怏w,若是讓一群陸地武夫肆意出入皇宮,那還了得。
當然,除了作為新皇賀禮,九曲劍陣還有額外隱喻,便是太一借此表明五岳之首勾陳山,從此向朝堂躬身低頭。
劍道魁首又如何,朝堂面前狗屁不是。
陣成之后,太一指出未央宮風水有缺:
“上京地勢西北高東南低,氣運由低至高傾向西北,而新宮設(shè)于城南,氣運潰失嚴重,恐不能保江山永固?!?p> 林婉貞雖是不信風水,但還是招來徐承彥,要其提出破解之法。
經(jīng)術(shù)三式,太乙天象、六壬地支、奇門遁甲,而徐承彥則是天下公認的奇門魁首。
至于先前提那杜玄成,則是六壬魁首。
徐承彥受邀來到未央宮,撒土聚山揚沙成樓,頃刻間便如變戲法般以沙土制出上京全貌。
世間不缺武夫,飛沙走石容易,不過是氣力催動,可揚沙塑樓又做得如此細膩,卻是一品武夫也做不到,堪稱妖術(shù)。
徐承彥不過輕揮袖袍,便是技驚四座,所制上京沙盤,僅丈寬大小,卻是長街宮苑無不呈現(xiàn),細節(jié)處可見雕花牌匾,更有販夫走卒。
隨后,徐承彥略提出“厭勝”之法,便是在西北城外氣運繁盛之地引渠作池,以水將氣運導入未央宮。
同時,將渠池所在圈占成皇家后院,逢節(jié)日開放以聚龍氣,匡正天運保帝王氣數(shù)千年不潰。
這皇家后院,便是如今“杏園”。
工部修完杏園,程希道為討好林婉貞,在杏園里加建十數(shù)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樓閣云臺亭榭,并栽下百畝金杏樹。
除此之外,工部還在園中挖出一江一湖,取名龍江鳳湖。
每逢杏園開放,上京城中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無不蜂擁而至,或是樽壺酒漿笙歌畫船,或是宴樂于江湖之上,一副太平盛景。
寧煬成年后,為了籠絡(luò)天下士人通過科舉為朝廷效力,選定殿試放榜之日邀請新科進士,于杏園大設(shè)筵宴以示恩典。
殿試放榜之日又恰是天樂節(jié),因此最被朝野看重,此宴開辦時,新科進士華服盛裝乘高車寶馬來到杏園參宴,排場浩大盛況空前。
這便是杏園宴由來。
···
馬車緩緩停下,蕭遙拉開簾子一看,竟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杏園大門。
三人進了杏園,只見園里張燈結(jié)彩、花團錦簇,若不知杏園宴,還以為是到了新春佳節(jié)。
杏園里,一棟三層金頂木樓映入眼簾,比其他亭臺樓榭至少要高三五丈,便是紫霄樓。
紫霄樓乃是皇帝專席所在,至于兩側(cè)矮樓,才是新科進士宴席。
這進士宴席按照左右分為恩榮宴及會武宴,雖是格調(diào)高雅,但比紫霄宴還是略顯遜色。
這其中,恩榮宴邀的是三品以上文官及京城富豪,據(jù)說權(quán)圣季子、才圣西門無忌、財圣陶朱以及智圣諸葛飛熊也在嘉賓名單。
至于會武宴,請的則是三品以上武官及正派掌門,除了兵圣長卿外,像長庚山東陽真人、揭諦山方相幺等亦會到場。
以上三宴,均由尚膳監(jiān)置辦,非但匯聚大唐美食,更是有不少奇味珍饈。
可謂是仙廚千品,圣酒百壺,葷素兼?zhèn)湎烫鸩㈥?,水陸之珍應有盡有?!?p> 像那九洲名菜胭脂鵝脯、芙蓉蟹斗,在這里也只能算是開胃小菜。
除此之外,尚膳監(jiān)還搜集天下名貴食材,按照不同宴席做了特色菜品。
恩榮宴上,除了雕花玉露圓、湯浴繡丸以及印花宮棋,還有無憂、蘭醑、醁醽等名酒,以上酒食清芳淡雅,可醒腦健智,最受文人喜愛。
會武宴上,額外備有鳳凰胎、白龍臛以及寅巳羹,酒水則是龍膏、虎骨、鶴年,具有增肌強骨奇效,乃是習武之人上等補品。
三人走至紫霄樓下杏林前,恰碰見去往恩榮宴的余節(jié)庵。
堂堂翰林院掌院學士,余節(jié)庵身旁卻無一個隨從,至于路上那些其翰林院學士,雖是對其畢恭畢敬,卻又刻意敬而遠之。
蕭遙不知,余節(jié)庵性格孤僻,但其門下量產(chǎn)高徒卻是名聲在外。
余節(jié)庵算是官場熟通權(quán)道的老師傅,盡管自己仕途崎嶇,卻不愿浪費一身才華,四處尋找良才悉心栽培,卻又對朝堂黑暗避而遠之。
見到蕭遙,余節(jié)庵倒是如釋重負,將其帶到偏僻處低聲說道:
“蕭遙,朝堂對你而言兇險非常,若是拿個二三甲還好,萬一拿了一甲去朝堂面見太后,只會教你死無葬身之地?!?p> “這特么考個狀元還能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