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天子

　　二十四、天子

　　“崇侯虎！”

　　周公輕輕地念出這個人名字，少年幸也忍不住周身一真的震了一下。不僅僅是一下，還有第二下，因為周公姬旦繼續(xù)用一種平和的語氣說：“現(xiàn)在，他應該并沒有死！

　　少年幸眼前又浮現(xiàn)了噩夢中崇侯虎那種篝火邊閃爍著的，半是慈祥半是詭異的圓臉，但似乎與老邁的周公比起來，這個人并不多么可怕。

　　“崇侯虎，崇侯虎，崇侯虎！”周公又念了三遍這個名字，“這個最令我頭疼的敵人，我居然也把他完全給忘了——看來，我真沒必要記住他！為了父親留下的大周疆土，我樹敵太多了，崇侯虎顯然并不是最重要、也不是最致命的那一個！”

　　少年幸說：“他，他？我已經(jīng)忘了他了！”

　　周公詭異地一笑，說：“不會，你不會忘記他。他不久前還出現(xiàn)在你的夢里！”他把那個刻著“豐”卦的竹簡拋向少年幸，又說：“好吧，義弟，讓我們盡快有一個了斷！”可少年幸并沒有附身去撿那一枚竹簡。

　　周公的話剛剛說完，大帳外已經(jīng)響起了喧天的鼓樂之聲。周公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調對少年幸說：“大周天子到了。天子今晚要設宴迎接你，他的王叔！”

　　周公說完這話，果然就有虎賁前來報告：“天子親駕勞師，稟報周公！”

　　周公顫巍巍地站起來，吩咐虎賁帶少年幸出去梳洗更衣。自己則撿起“豐卦”，與手中的震卦相叩擊，又陷入到沉思之中了。天子的鼓樂聲越來越大，周公忍不住輕聲說了一句：“姬誦這孩子，胡鬧，若是幸，或許也罷了！”

　　少年幸被虎賁押解著，在后營帳里用冷水草草地澆淋了一通，沖洗干凈了。這時候有寺人為他捧來了更換的衣服。為他沖淋洗浴的虎賁們嚇了一大跳，周公差寺人為少年幸所送來的衣服，竟然是一身的“玄端”。這是大周的禮服，是諸侯、三公面見天子時候才能穿著。

　　時隔若干年，少年幸又穿上一身正正規(guī)規(guī)的衣服，上身黑色緇衣，下身著纁裳，頭戴玄冠，身佩碧玉，十分堂皇的氣勢。這些抓捕他回來的虎賁實在想不通如何一個逃犯，一個渾身破爛的小放羊娃，轉眼間就禮同第一等級的諸侯。

　　大帳外傳來了隆隆的鼓聲，按照周公的禮儀，天子之鼓要均勻間隔地敲五通。隨著鼓聲越來越響，馬蹄聲也漸次傳遞了過來，大周天子真是要到來了。并非是周公去覲見天子，而是天子來尋見周公。

　　少年幸隨即被周公的侍從們領了出來，領到大營外。他這才看見門外有一輛極其豪華的六匹馬拉的車駕，一眼就看到是周天子的車駕。在他車駕的周邊是四匹馬拉、兩匹馬拉的車?！疤熳玉{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敝苋硕Y制，周王出行乘坐的是六匹馬拉的馬車，即著名的”天子駕六”，少年幸親眼見證，誠然如此。

　　當今的周天子，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君主，正是周武王姬發(fā)當年的幼太子姬誦，也就是后世所尊的周成王。商周時代的人，兒童成年不易，姬誦雖非姬發(fā)的第一個兒子，卻是能夠長大成人的太子。他能夠健康成長，順利接位，全部依靠的是他的四叔周公姬旦的呵護與輔佐。少年幸遠遠瞧見這個少年天子，天子穿的一件玄端常服，衣服紋飾的華麗，與多年之前少年幸所眼見的紂王衣冠相差不大。比較奇特的是天子頭上卻帶著一個垂著珠簾的帽子，這使得少年幸看不清他的仔細面目。

　　只是這一切都源自于周公苦心孤詣的設計，那是一個天下無二的天子之冕，最上端是頭頂上那塊長方板，前圓后方的綖，寓意天圓地方；綖前后掛著旒，就是懸掛在方板前后的那個珠玉簾，用五彩絲線穿五彩珠玉串連而成，按照禮制，前后垂著十二根玉串；冕板左右垂下的紅纓，用以系在下頜，是為纮。兩邊還各有一根紞，垂下系著纊。纊就是紞頭上的橢圓形的玉，有個專門的名字叫做“瑱”。因為兩塊瑱正好位于左右兩只耳朵旁，所以又名充耳、塞耳。周朝開國執(zhí)政之后，為了跟蠻夷區(qū)別開，周公曾下令禁止周國之人再隨意披頭散發(fā)了，成年男子都必須把頭發(fā)盤束在頭頂上形成一個髻子，因此那整個沉重的冠冕就用玉笄插在髻子上。

　　此刻，周公正被左右虎賁簇擁著到天子車駕前答話。周公用盡最大力氣說：“臣周公旦拜見天子陛下！”

　　那天子低聲問：“王叔父，這次請我出宮來為的是何事？抓到了侵擾京畿的犬戎人了？”

　　周公搖搖頭說：“不，臣請?zhí)熳右岂{，乃是為了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

　　那天子就問：“為什么人，為什么事呢？”

　　周公說：“為了春祭，為了封疆！”

　　那天子好奇地說：“開國以來，我不是已經(jīng)先后封疆過兩次，功臣勛貴，應該無遺了。此番，還要為誰封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