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不忍

　　三十一、不忍

　　一個最大的白牛頭被一個精壯的巫師，用一塊黑漆木板托舉著捧上祭臺。另外一個巫師著舉著火把緊隨其后。白牛頭瞪著巨大的黑眼睛，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汽，死死盯著祭壇高處的眾人看。

　　天子姬誦依然在機械地將整個祭祀程序做完?，F(xiàn)在，他接過巫師遞來的火把，用它在牛頭上一劃，點燃了巫師預先在牛頭上涂好的油脂。這便是燔燒，要把祭牲燒給上天。隨著天子點火成功，巫師圍著火牛頭又是一陣瘋狂地跳，仿佛是鬼神附體，開始在煙熏火燎之中享用犧牲的精魂。因為巫師太投入，竟一時忘了帶上著了火的牛頭到祭壇下去。

　　周公有點不耐煩，臉色變得鐵青，揮手讓兩個巫師下去。兩人就捧著火牛頭，快步走下祭壇到燔祭的坑中，有四只斷了氣的馬已經(jīng)陳列在坑中?；鹋ｎ^被放在其中，順便就點燃了整個坑里的油脂，熊熊大火燃燒了起來。兩隊八人的巫師開始繞著火坑跳舞，歡呼。

　　按照殷商時代的祭祀禮，燔祭時，應該把活人投入到火坑之中焚燒?；蛘哂形讕熥约禾幱诿钥裰?，縱深跳入火海。但周公已經(jīng)禁止了人祭，所以到了火勢最大的時刻，有個巫師將一個做成人形、涂滿了牲口鮮血的長木頭投入到了火海之中，代表一個人牲。整個祭祀典禮也就達到了最高潮了。

　　周公此刻突然轉(zhuǎn)過頭，對少年幸說：“王叔幸，你可知道為啥我大周打到殷商去，那些奴隸愿意倒戈為我？”

　　幸不防周公問自己這個問題，匆忙回答說：“因為周國人很強大！”

　　周公搖搖頭說：“因為我父王不允許我們殺掉活人祭祀上天，也不允許我們用活人殉葬！其實，就算是用活牲口祭祀和殉葬，也實在是太殘忍的事情。天地間有一種大德，叫做不忍！有不忍之心，那些殘殺的爭端才會被消弭！”少年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烈火燒著馬牛，皮肉炙燒時發(fā)出極其難聞的味道，被風卷起，在祭壇四周旋轉(zhuǎn)，在風中消散。繞著這些祭坑，有巫師們鏟起土來，瘞埋祭牲，將火壓滅。正在這時，突然一匹小馬從燔祭的坑中跑了出來，頸項之中流著血，身上還披著一層暗紅的火焰。

　　所有人都被這匹從火坑里跳出來的小馬給嚇愣住了，連周天子姬誦和姬旦都震驚了。必定是刀斧手宰殺之時，錐子并沒扎深，讓小馬未死，壓在大馬牛羊的尸身下，燃火后并沒有燒著，最后一激，從血池和火坑之中沖了出來。

　　這匹小馬直向那些暫時沒有被宰殺犧牲群之中沖去，讓整個祭祀典禮亂成了一團糟?；鹂又茉獾奈讕煴阆胱钄r這匹死里逃生的馬，吆喝士兵們揮戈驅(qū)逐。少年幸在高高的祭臺之上看得真切，忍不住高聲用馬語喊：“快跑啊，向西跑，那兒防備弱!”

　　小馬似乎聽懂了幸得話，慌忙轉(zhuǎn)蹄，調(diào)頭向西跑去。西邊一排士兵果然全無防備，眼睜睜看著瘋狂的馬沖破自己的防線。馬兒突破了內(nèi)側(cè)的守衛(wèi)，再向西跑出去，就是自由的田野了。可惜，隨即有外圍巡邏的車兵跟上，用絆馬索套住了這匹小馬。有個車兵跳下馬車，抽出自己的佩劍來，準備再次宰殺這匹不安分的小馬。

　　少年幸忘了自己受拘的狀態(tài)，一直在為馬兒歡呼鼓舞。這種情緒，連年輕的周天子姬誦都被感染了，他忍不住也跟著少年幸叫喚起來?？吹叫●R被套住的時候，姬誦忍不住也大聲發(fā)號施令：“不許殺，為朕放了它，放了它！”

　　天子的寺人聽到天子傳令，慌忙扯著嗓子喊：“天子有令，不許殺馬，放了他！”

　　那糾纏小馬的車兵，聽到了天子的命令，就順勢割斷了纏繞馬腿的韁繩，放它自由地奔去?？粗●R歡快地奔馳而去，稚氣未脫的周天子和他的王叔幸不約而同發(fā)出了勝利的高呼，剛才祭祀儀式所醞釀的那種肅穆之感，蕩然無存。陪天子祭天地眾臣面面相覷，唯有周公冷眼旁觀，不多言語。

　　此時，祭臺下不斷傳來傳遞信號的鼓聲，這是各地的諸侯陸陸續(xù)續(xù)來到，按照禮制要求，一年一度朝拜天子了。每到一位諸侯，就要敲上一通鼓。鼓聲越來越密集，顯然是來了不少的諸侯。

　　傳遞信號的烽火早已點燃，周公也已經(jīng)傳令天下，大周朝將進行一次新的分封，邀請主要諸侯們前來參加儀式并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