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夷制夷
又走了百余步,繞過一片竹林,眼前出現(xiàn)了一大一小兩個別致的院落,不足半人高的黑石頭圍墻,院內(nèi)的屋舍不分大小一律都是白色巖石搭建,黑白色差很吸引人的眼球,兩個毗鄰的建筑除了大小有區(qū)別外,幾乎一模一樣。
裘無恙道:“這就是木火羅國的館驛!”
劉貞奇道:“兩個都是?”
裘無恙道:“原來只有一個,半年前西域大國木火羅發(fā)生政變,國王艾米粒外出打獵,其舅沙羅突然占領(lǐng)了國都,自立為王!艾米粒外逃了數(shù)月,最終逃到我大周入住四方館中木火羅的舊館,三個月前木火羅新王沙羅派出使團前來我朝稱臣納貢,使團也入住四方館。依照皇帝和太后的以夷制夷的旨意,為了讓木火羅新老兩代國君互相制約,四方館日夜趕工建起了木火羅新館讓沙羅的使團住在艾米粒的對面?!?p> 趙遵心說裘無恙領(lǐng)會太后的旨意真是透徹,讓兩個死對頭住對門,兩邊心中有怨卻只能在大周皇帝面前做乖孩子!但兩邊都是梟雄,能這么俯首帖耳的寄人籬下嗎?
劉貞不太明白裘無恙說的話,她看了看老高的日頭,說道:“什么時辰了,這兩家怎么都不開門吶?”
裘無恙嘆了口氣:“正為此事發(fā)愁呢!五天前沙羅使團的正使突然暴斃,使團中的其他成員認為是老國王艾米粒害死了主使,艾米粒當然不會承認,雙方爭執(zhí)起來,要不是我派兵鎮(zhèn)壓,雙方必將發(fā)生械斗。”
劉貞天真地說道:“事情就這么過去了嗎?”
“怎么可能!沙羅使團的副使天天鬧,丞相、御史、典客大人那兒他都去到了,我是不勝其煩吶!”
“結(jié)果呢?”
裘無恙道:“還能怎么樣?我的幾位頂頭上司又把官司壓了回來!典客大人更是嚴令我限期破案,可我上哪兒破去??!艾米粒才來不到半年,身邊一個線人都沒有,我又不能直接破門進去查,現(xiàn)在好了,艾米粒這邊連門都不開了,一伙子人躲在院里不出來了!愁死人也!”
趙遵道:“裘大人也認為是艾米粒謀殺了沙羅使團的正使?”
裘無恙道:“不是我認為,是沒有第二種可能!沙羅新君登基在西域是沒有仇人的,只有艾米粒有殺人的動機!”
“錯!在我看來殺死沙羅使團正使的人可以是任何一個人,唯獨不可能是艾米粒!”
裘無恙大驚:“趙侯何出此言?。俊?p> “艾米粒流亡到我大周,一心希望中原皇帝幫其復(fù)國,可依照皇帝目前的表現(xiàn)來判斷,這個希望幾乎是不存在的!艾米粒不是傻子,他自然也看得出來,這個時候唯有謹小慎微討好皇帝,將來木火羅發(fā)生動蕩之際還有恢復(fù)王位的可能,而不是去殺人惹禍起因宗主國的反感!”
劉貞點點頭:“說的沒錯,艾米粒的仇敵沙羅遠在西域,使團的使者只是禮節(jié)性的官員沒有實權(quán),殺了他也于事無補!事情鬧大了反而對自己不利!”
裘無恙道:“二位說的這些我也考慮過,可沙羅使團剛剛才到京城,除了艾米粒我實在想不出他們還有什么仇家!”
裘無恙見趙遵頭腦靈活思緒清晰,又對正使被殺一事非常關(guān)注,以為可以從他口中聽到有價值的信息,結(jié)果剛步入正題趙遵突然收口不言了!這不但令裘無恙大感詫異,同時也讓素來了解趙遵的劉貞也大惑不解。
三個人在無聲中又走了一個多時辰,路途中趙遵看到數(shù)十輛運送各色瓜果鮮肉的騾車,有幾處館驛正在新建擴建,數(shù)百名工匠在緊鑼密鼓的施工,石料木材走內(nèi)河水路轉(zhuǎn)運到小碼頭,又不知多少苦力負責(zé)搬運。
“裘大人,四方館一年的耗費有多少?”
裘無恙說出了一串數(shù)字,趙遵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
“這么多??!”連一向錦衣玉食對錢財沒有概念的劉貞都驚到了。
裘無恙見趙遵陰著臉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侯爺是不是覺得,朝廷設(shè)立四方館空耗巨資得不償失??!”
趙遵沒有回答,裘無恙一笑:“侯爺不用給我留面子,不瞞你說,每年都有重臣在廷議中提出撤銷四方館,幾十年這種聲音就沒斷過,可皇帝力排眾議堅決要把四方館辦下去,你們知道是為什么嗎?”
劉貞搶答道:“彰顯我華夏國力強盛,大皇帝威儀天下,令四海臣服!”
裘無恙看向趙遵,趙遵仍然不發(fā)。
裘無恙不露聲色的問了句:“趙侯可知在西域養(yǎng)一名普通士兵一年需要耗費多少銀錢嗎?”
裘無恙一句話,趙遵立刻動容道:“裘大人請繼續(xù)說!”
“西域遠離中原漢地數(shù)千里,中間隔著大漠和無數(shù)敵人,但西域又是極其重要的,北面是強大的匈奴,南邊是虎視眈眈的吐蕃,一旦西域倒向任何一方,就等于打開了蠻夷東來的大門,我華夏有滅種之險吶!而且通過西域我們可以了解外界的事物,文化交流,互通有無!正因為西域的重要性,所以歷代皇帝都非常注重對西域的控制。可西域距中土實在太遠了,養(yǎng)一個兵比中原貴何止百倍!這才有了以夷制夷的方略,四夷館應(yīng)運而生,百年來四方館利用胡人之間的爭斗,加以拉攏控制,做到了軍隊都辦不到的事!即使河西走廊被匈奴切斷期間,西域諸國在僅有少量駐軍的情況下始終臣服于中原,哪怕繞行萬里也與我中華聯(lián)絡(luò)!當今天子親自將四夷館更名為四方館,可見在天子心中四方館之重要,一個館驛每年花費巨資確實勞民傷財,但我們四方館所起的作用,堪比十萬雄師??!有四方館在,大周軍隊無需遠涉大漠,挽救了多少士兵的性命和家庭!趙侯,你現(xiàn)在還認為四方館無用嗎?”
趙遵動容道:“小子無理,裘大人勿怪!聽君一席話,趙某茅塞頓開!之前是我的格局太小了!”
裘無恙一臉笑意:“趙侯爺這般年紀能有如此見識已屬難得,又能虛心知改,年輕人前途不可限量吶!”
聽了裘無恙的話,趙遵心結(jié)打開,再看那些昂貴的樹木、宏偉的建筑,感覺立刻就不一樣了,他覺得這錢該花!大周有的是錢財,用錢能換取太平,比打仗死人強千百倍!
三個人聊起了四方館輝煌的過往,走著走著突然間趙遵在一片松林中發(fā)現(xiàn)了一座孤零零的小院落,非常不起眼,但是匾上的四個字卻讓趙遵震驚非常。
菊石館驛
兩扇門上巴掌大小的白色大石花幾乎斷定此館就是菊石國后裔居住的地方。
趙遵的視力非比尋常,同行的裘無恙和劉貞完全沒有注意到趙遵的變化,趙遵強壓住心中無數(shù)個問號,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xù)繞行四方館,但是他的心卻早就飛了。
劉貞對四方館流連忘返,裘無恙五十多歲了腿腳也不快,走馬觀花的走了一圈竟用了二個時辰,等回到四方館正門的時候,二人均感乏累。
“趙侯,累了吧!不如到我的官署坐一坐,順便品嘗一下西域的葡萄美酒!”裘無恙熱誠的向趙遵發(fā)出了邀請。
趙遵爽快的答應(yīng)了:“多謝裘大人款待!”
裘無恙是四方館的土皇帝,入住四方館的貴族和使團都會奉上孝敬,各國的特產(chǎn)應(yīng)有盡有。
雖說不是正式宴請,但像趙遵這種爵位高又能和太后說得上話的人,裘無恙自然要好好巴結(jié),其實聽到趙遵二人來訪的時候,裘無恙已經(jīng)安排妥了。趙遵他們坐下不久,一盤盤異域風(fēng)味的美食就端了上來。
趙遵看著端上來還冒著熱氣的烤羊腿,心中已然有數(shù),劉貞可不管兩個人聰明人是怎么想的,此刻她原本聰慧的大腦早已經(jīng)被美食的香氣蒙蔽了,口水都流出來了,見在座的只有三個人,哪還顧得了什么含蓄文雅,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裘無恙見劉貞如此可愛,大喜,又親自取來了幾件帶有明顯西域特征的駝絨織物給劉貞做禮物。
趙遵和裘無恙二人對飲葡萄美酒,沒想到裘無恙的酒量還挺好,兩個人邊喝邊聊,雖然各懷有心事,但聊得卻都是題外話。
趙遵掰了塊胡餅送入口中,仔細的嚼了又嚼,然后隨口問道:“裘大人,菊石國館驛是否荒廢了?”
裘無恙一愣:“趙侯為何突然問起菊石國館驛來了?”
趙遵道:“不瞞裘大人,我來長安第一頓胡食就是在菊石國遺民所開的西塞樓吃的,印象頗深,剛剛看到了菊石驛館門上的大石花,回憶起往事才有此一問?!?p> “原來如此!”
趙遵接著說道:“可等我第二次去西塞樓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被查封了,聽說出了血案死了不少人!我出于好奇多打聽了點菊石國的事,聽坊間傳聞菊石國王室已經(jīng)絕嗣,所以我才問它的館驛是不是荒廢無人居??!”
裘無恙點點頭:“菊石國啊,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反正今日無事,我就當個故事說給你們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