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別等了,我這肚子都餓癟了!”魯誠一邊勒褲腰帶一邊嚷嚷。
趙遵道:“我請客,程大哥挑地方!”
程煜卻說:“那不行,洛陽我地頭熟,你們初來乍到,我當盡地主之誼!這酒我請了!再說你升任騎都尉,那是我上級啊!得巴結巴結!”
魯誠道:“我說什么來著,就知道有冤大頭搶著請客!”
程煜搖著頭一陣苦笑:“唉,交友不慎?。∪思医慌笥讯寂矢咧?,老程我卻交了一幫窮光蛋朋友,只出不進早晚也得去要飯!”
趙遵知道程煜家底殷實也不強求,便依了他。程煜果然老馬識途,帶著幾個人東拐西繞來到了一家十分熱鬧的酒肆。
正值晚飯時分,兩層的酒肆里幾乎座無虛席,程煜和掌柜的相熟,好說歹說才在二樓要了幾個座。
趙遵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家酒肆與眾不同,掌柜的似乎不想在裝飾和擺設上花一枚錢,樓梯地板、窗戶房頂都是原木色,每一席都放著一口大鐵鍋,食客們席地而坐,圍著熱騰騰的鐵鍋吃肉喝酒,酷熱的天氣也絲毫沒有降低食客們的熱情,劃拳行令、長談闊論的大有人在。
酒肆可以說非常有特色的,但魯誠他們卻并不買程煜的賬,魯誠佯怒道:“不舍得花錢請客你明說??!把我們騙到這么個地方來,吵吵嚷嚷的連個雅間都沒有!哼,老程你忒摳了!”
程煜道:“你們真是不識好歹,這家八方樓在洛陽那是大大的有名,特別擅長烹飪羊肉和活魚,你看見那一口口鐵鍋了嗎,里面都是大塊的羊肉和魚肉!特別對咱們這些當兵的胃口,各軍的主帥包括常威、封不遺等大將都來過這家酒肆!這兒天天爆滿,要不是我有三分薄面,你連樓門都擠不進來!偷著美去吧!”
公孫輸幾個嘴饞的一聽有羊肉吃肚子立刻不爭氣的叫了起來,也顧不得挑館子了,嚷嚷著快點上肉。不多時羊肉和魚下鍋了,頓時一股肉香撲鼻而來,魯誠抹了抹流出來的口水,下手就要去撈肉吃。程煜把他的手敲了回去:“今天這頓飯首先是為了慶賀你們凱旋而歸!第二則是為趙兄弟和班兄弟道賀!”
余雷端起一碗酒:“咱們共飲!”
幾杯酒下肚班閏忍不住問程煜:“程大哥,皇帝給我封了個議郎,議郎是個啥官?”
程煜道:“簡單點說議郎就是皇帝的參謀,聽政議政給皇帝出主意,是內(nèi)朝的基礎力量,相對于外朝,皇帝更信任內(nèi)朝的郎官。議郎是人數(shù)不定,俸祿也不高,但在皇帝面前說得上話,放出去至少是一方的縣令!不過能做郎官的都不是一般人,要么是勛爵的后代,要么是烈士的遺孤,班老弟的家世做議郎正合適!”
班閏笑道:“原來是個閑差,俸祿不拿也不防事!對了,老趙的騎都尉不是閑職吧?”
程煜道:“當然不是!虎賁軍和羽林軍是皇帝的親兵護衛(wèi)宮廷,虎賁羽林衛(wèi)大多是歷次戰(zhàn)爭陣亡的將士遺孤,戰(zhàn)斗力非常強,武器甲胄之精良也非其他主力可比。先帝在位時京畿地區(qū)連發(fā)怪案,甚至威脅到了皇族的安全,先帝于是從虎賁軍和羽林軍中挑選精干幫助京兆尹等地方官保衛(wèi)京畿的安全。大約三年前,當今天子從羽林軍中抽調(diào)精騎組建了驍騎軍負責稽查巡邏,虎賁軍和羽林軍的其他隊伍不再干涉京城的防務。如今驍騎軍在兩京都建立了官署,雖然名義上還歸羽林中郎將管轄,實際上早已獨立行使權力,可以越級向皇帝匯報。上到權貴勛爵下到平民百姓,只要違法亂紀,驍騎軍都有權緝拿!騎都尉便是驍騎軍的統(tǒng)領,比兩千石的顯官!”
眾人聽了皆大驚,何橋結巴道:“這……這么大的權力啊,那趙將軍可……可發(fā)達了!”
趙遵笑道:“若真是想抓誰就抓誰,恐怕這個騎都尉我連三個月都做不滿!”
程煜道:“趙老弟深諳為官之道!你說的沒錯,兩京住的人非富即貴,得罪了太多人皇帝也保不住你!你想想上百萬人的都城哪能沒幾個惡人,干幾點壞事?皇帝要的也不是一塵不染,他老人家要的是安穩(wěn)!你上任之后在分清是非的同時還得多作考量,有些人犯了事不能抓,有些人遵紀守法卻要抓,你要克制住自己情緒,不然……”
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了一陣呵罵聲,緊接著就打亂套了,幾個人把頭伸出了門廊,只見一樓兩席軍官十幾個人打成了一團。
班閏一皺眉:“啥酒量啊,剛開始和就喝高了?”
程煜搖頭道:“他們不是來喝酒的,是來專門找茬打架的!”
趙遵認出了他們的服色,奇道:“這不是禁軍嗎?怎么自己人打起來了!”
程煜道:“內(nèi)著紅衫的幾個是虎賁軍,內(nèi)著綠衫的是我們羽林軍!”
何郊道:“我曾聽聞虎賁軍與羽林軍并列為御前兩大護衛(wèi)軍,按理說出自同門應該和睦共處才對??!”
“和睦共處,這才是天大的笑話!”程煜嘆了口氣,“這事說起了就話長了,原來皇帝禁衛(wèi)軍只有虎賁一軍,隨著兩都興建虎賁一軍略顯不足了,于是增添了羽林軍。兩軍職責相近,兵源也幾乎一致,無形中形成了強烈的競爭和對比。虎賁中郎將關樾是青年將領的第一把好漢,一直以來都擁有至高的威望,然而最近幾年新冒出了個常言,兵法武藝似乎不亞于關樾,他掌管羽林軍之后,皇帝對羽林軍的關懷漸漸高于了虎賁軍,這引起了虎賁軍全軍將士的不滿,他們把這股怨氣發(fā)泄在了師出同門的羽林軍身上,二軍互相看不慣,動不動就找茬打一架?!?p> 說話間樓下的毆斗越發(fā)激烈,有的鼻子被打歪了,有的眉角被打開了,但是沒一個認慫的。
余雷唏噓道:“這么打下去不得出人命??!”
程煜說:“軍中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斗毆不許見鐵,所以私斗只用拳腳,傷不了人命!一幫糙漢最多打個鼻青臉腫,傷幾根肋骨。虎賁羽林二軍為仇已經(jīng)數(shù)年了,這種小規(guī)模的毆斗幾乎天天都在上演。特別是下級軍官以毆斗負傷為榮,如果不愿意動粗選擇息事寧人,會被同伴視為軟弱無能,因此受到排擠!”
何郊道:“京城之中二軍每日爭斗不止就沒人管嗎?”
程煜道:“虎賁軍和羽林軍的頂頭上司郎中令郭真是天子的近臣,他學足了主子的深沉老練,明知關樾與常言之間的爭斗,卻不聞不問坐山觀虎斗,只為更好的制衡二將。他不管,別家的大臣更犯不上得罪關樾和常言這兩個后起之秀了。關樾心中壓著一股火,早晚要和常言來一場生死較量!”
班閏道:“你不是剛說軍中不許動兵器嗎?二人還怎么死斗?”
侯賢尖著嗓子說:“你沒在軍中久混,不知道的東西多了,下級軍官私斗不許動刀劍等鐵兵器,是為了約束他們。而中上級武將之間較量就不叫私斗了,叫約戰(zhàn)!約戰(zhàn)等同于民間的打擂,無論生死!勝的一方會得到上級的認可,敗的一方也不丟人,但如果不敢應戰(zhàn)那這個人的名聲就壞了,弄不好仕途就此終結,所以李大哥這么有涵養(yǎng)能忍耐的人,一年之間應戰(zhàn)了十幾次!”
何郊道:“早聽說過關樾的大名,真想一睹他的武藝!”另外幾個也有同感。
說話的功夫,樓下的毆斗也即將分出勝負,羽林軍的人數(shù)本就多,其中還有一位能打的百夫長,幾番較量之后虎賁軍中的大多人都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只剩下兩個被七八個羽林軍堵在墻角,眼看就要被圍毆。
這時趙遵突然站了起來,程煜猜出他要做什么了,忙拉了他一把:“這事你最好別管!”
趙遵表情異常堅定的說:“這事我管定了!”然后大喝一聲,“住手!”從二樓跳了下去。
“哪來的鳥人敢管爺爺們的閑事!”幾個羽林軍軍官不認得趙遵,這幾年打架滋事從來人沒人敢過問,突然有人出面喝止,立刻惹惱了他們,舍了兩個虎賁軍把趙遵圍了起來。
程煜見狀嘆了口氣走下了樓梯,“程將軍!”程煜是羽林軍的原宿頗有威望,幾個羽林軍軍官見了他畢恭畢敬。
程煜輕咳了兩聲:“我和這位朋友在樓上喝酒,你們動靜也太大了!”
幾個軍官互望了一眼對程煜施了個禮,架起負傷的同伴走了,臨走還不忘多付了酒錢。趙遵去扶一個傷的較重的虎賁軍,這家伙肋骨被打斷了兩根,疼得齜牙咧嘴卻不肯接受接受趙遵的好意,用盡力氣把趙遵推開。
“讓你多管閑事!”
虎賁軍的人互相攙扶著也出了酒肆,趙遵看著滿地狼藉心中大為不快,低聲道:“我一定要禁絕這種私斗!”
程煜道:“私斗是軍界根深蒂固的惡習很難拔除!”
趙遵怒道:“可他們是執(zhí)法者,連他們都不遵守法度,怎么去約束百姓和官吏?怎么立信?”
程煜只是搖頭:“我這個老好人輕易不問世事,今天替你強出頭,恐怕又要惹人非議啦!”
二人剛要上樓,一樓的角落里走出了兩個人,看穿著也是禁軍的軍官,不過軍職可比剛才毆斗的那些人高多了。
“我說是誰敢管這閑事,原來是你程煜!”
程煜見到此二人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聞達!你就眼看著自己的部下被毆打無動于衷嗎?”
聞達皮笑肉不笑的說:“怎么?我不眼看著難道還要我親自上陣啊,那你們羽林軍的小崽子還有命嗎?”他的語氣極其不善,完全不把程煜放在眼里。
另一個人聽了推了他一把:“聞達,你就喜歡吹牛皮,你上那我也上,幫著我們羽林軍揍你們!”
言語間趙遵聽出這倆個人一個是虎賁軍的另一個則是羽林軍的,他二人竟在一起喝酒,部下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了他們卻不加阻攔,只是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