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練功反應
人生最大的錯覺，其實是來自于自己。
沒有認清自己的最大特征就是，認定自己是主角，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所以人為什么需要學習和開眼界？
不是為了變得更好，而是因為先得從這種不自知的蒙昧中掙脫出來。
唯有經(jīng)過學習，開過眼界，才能相對的認清自己。
只不過絕大部分的人，在學習和開眼界后，迎來的就是巨大的破滅。
當從蒙昧中走出來后，人很容易便能發(fā)現(xiàn)一個殘酷的事實。
那就是曾經(jīng)認為無所不能，天命主角的自己，其實是沒有位置的。
引以為傲的成就，連臺面都上不了。
因為早有人做到，且比你做得更好。
這殘酷的現(xiàn)實，會將絕大多數(shù)人的信念擊碎，世界摧垮。
從躊躇滿志，到萬念俱灰，這兩種世間絕望，本質(zhì)上是同一種，只是時間節(jié)點不同。
這便是絕大多數(shù)人學習和開眼界之后的遭遇。
但也有極少極少部分人，他們越是開眼界，越是有優(yōu)越感。
因為目之所及處，他們總是標桿，若要比較，那只能是從漫漫歷史長河中去找。
這樣的人，很容易便能樹立起無敵的武道信念。
因為他們在成長環(huán)境中所有的遇到，都在反復強調(diào)，他們是多么的優(yōu)秀。
婁洪便是這樣的存在。
身世平平的他從拜入金剛門起，就一再驚爆師門長輩的認知，完美契合金剛門功法的身體天賦，加上不俗的悟性與超凡的戰(zhàn)斗天賦。
很快，婁洪便從一眾弟子中脫穎而出，并且成為了本代第一位免許真?zhèn)鳌?p> 所謂免許真?zhèn)?，指的是達到宗派真?zhèn)髯罡咭蠛?，獲得的三項特殊權(quán)利。
第一項特權(quán)，是指可以修行金剛門所有的功法奧義。
第二項特權(quán)，是指可以收受弟子，并將技藝傳授出去。
第三項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項特權(quán)，是指可以繼承擔當金剛門的掌門人。
所以在婁洪自己的時間線里，他從來沒有遇到過什么特別摧垮信念的事件，就算當今玄靈修行界煉炁、致神法大行其道。
婁洪也認為能夠憑借自身打破桎梏，這種信心并非盲目，而是他自修成下山后，無數(shù)次的同境對敵，甚至越境交手，樹立起的強悍武道信念。
他曾認為世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武道上的人物能夠使他動容了。
直到周商，一次釀成飲盡【長生大酒】，初練神功便貫通兩條大脈。
為什么會被氣到？
不是婁洪見不得周商好，而是他溫養(yǎng)了幾十年，已經(jīng)堅固如鐵的信念，因為周商的出現(xiàn)而碎裂滿地。
某些人的存在，仿佛就是為了告訴你，你的驕傲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更氣人的是，當事人根本不清楚他給旁觀者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從頭到尾都是那句，我都是按照你的指示做。
真的是好氣啊，但婁洪也沒有什么能夠發(fā)泄的辦法，因為周商說得都是事實，而事實總是最傷人的。
所以在傳授了增強心力氣血，補充腎元的方法后，婁洪逃也似的離開了。
周商隱約感覺到可能是剛剛的表現(xiàn)刺激到婁洪了，但為這種事抱歉就顯得矯情了。
所以他也沒有多想，又練了輪調(diào)養(yǎng)功夫后，就安安靜靜的往回走。
雖然只是第一次痛飲長生大酒，第一次練習調(diào)養(yǎng)功夫，但周商明顯感覺自己身體好了許多。
最直觀的體現(xiàn)就是，他感覺腳不如之前那么軟了，雖然走回營地時還是有些喘，但心臟卻沒有絞痛，這就是明顯的進步。
當然，回到營地后，他也見到了等候多時的王瓜，對方一股腦的塞給他好些補品和丹藥。
給完丹藥補品還不算，王瓜還一臉正色的承諾道：“這些你先用，都是我自己練的，對身體恢復應該有好處！根基傷了不要灰心挫敗，以老子的煉丹天賦，將來一定研究出來能讓兄弟恢復如初的大丹！”
王瓜的感激之情周商是能感受到的，但看著手里黑糊糊的丹藥，以及對方那種天才式的煉丹方法，他還是認為，調(diào)養(yǎng)功夫加【長生大酒】的組合，對他的身體恢復更有幫助。
所以周商收下丹藥后，這樣開口勸道：“王大師不用麻煩了，剛剛婁統(tǒng)領(lǐng)教了我一些調(diào)理技法，應該夠用?！?p> “夠啥夠?。⌒值馨?，你可不要被那個吝嗇鬼騙了！這么短的時間，能學什么真東西?。 ?p> 王瓜對婁洪意見很大：“指望他還不如指望老鄭那個冤大頭呢，你受了傷，人直接就弄了顆氣血大丹！這玩意可是有錢都沒處買的好東西，但你千萬別覺得虧欠昂，這丹雖然是他出的，但肯定是我來還，這貨圖謀賊大，你千萬別被他忽悠去了，到時幾條命都不夠你往里搭的！”
“再說你救了我的命，今后咱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作為兄弟，有些話我可得好好同你說道說道！”
說到這兒，王瓜滿臉感慨，伸手拍拍周商另一側(cè)沒有受傷的肩膀，苦口婆心道：“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千萬別那么拼命了！須知升米恩斗米仇，很多人受了恩，想得不是如何還，而是如何才能不還。若是遇上了，那真是流血又流淚，人非但不會念你的好，反而覺得你是個累贅。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所以啊，凡事要多為自己考慮！能明白不？”
“照王大師這說法，我的運氣還算不錯！”
這充滿現(xiàn)實主義的忠告讓周商覺得分外熟悉，會心笑道。
“那是肯定，再有以后別叫王大師了，生分，叫瓜哥！”
王瓜糾正了周商的稱呼，大包大攬：“以后萬事有我，這話你記在心里，我先去煉丹了?！?p> 瓜哥離開后，又有很多護衛(wèi)也來探望，主要以暴民營的隊員為主。
之后還有主事沈熾、老掌柜鄭福、當然鄭乾也來了。
在商行大人物輪番探望的情況下，明明周商受的是影響根基的大傷，但上下反倒對他更加尊敬了。
尤其是營地的護衛(wèi)隊員，看他的眼神仿佛像在看神，忙前忙后的噓寒問暖，比伺候長輩還要用心。
而就在這樣的整體氛圍下，周商身體也在迅速恢復。
每日天不亮便起床釀造【長生大酒】，然后迎著初升朝陽，將兩套調(diào)養(yǎng)氣血心脈，滋補腎元的動作練到承受極限。
加上王瓜每天都會來看望周商，順便帶些他自己搗鼓出來的丹藥。
就在這種種條件加持下，進度喜人。
而另一邊，乾坤商行也迎來了飛躍式的發(fā)展。
短短幾天時間，不光流民集頗具規(guī)模，還有好些個身懷絕技者來投。
這些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同萬峰商行有仇怨的。
其中有不少人，更是為了報復萬家，才在暗地里咬著牙修行，如今萬家商行倒臺，這些人自然而然就移情到了乾坤商行。
所以此時的乾坤商行，光是入品修行者，就有七八位，更別提各行各業(yè)的人才，滿滿當當，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也是在這些人加入后，乾坤商行眾人才知道，萬家之前行事，究竟有多么離譜。
為了擴大經(jīng)營，便找了個借口，強買隔壁沒有后臺商家的鋪面，對方不從，當夜便是綁了父母妻兒要挾，事后不僅將人趕出永寧，還派匪寇截殺，若非苦主有些修為在身，怕不是得全家死絕。
還有為他們種藥的村民，為了不付買藥的錢款，非要以貨物抵扣銀錢，貨物價格溢出市價數(shù)倍不算，給到村民手上的東西，還盡是些殘次不良品。有村中青壯找萬峰藥行說理，卻被說成貪得無厭的刁民鬧事，萬家武者出手，將人四肢打斷。
不光對外人兇狠，對自己人也不含糊。
有萬家弟子看上外聘護衛(wèi)的女眷，竟特意編排任務將那名護衛(wèi)支走，然后乘機下藥淫辱，當那護衛(wèi)歸來后，發(fā)現(xiàn)妻女已經(jīng)吊死家中，找到那位萬家公子對峙，對方滿不在乎，欲要賠錢了事。護衛(wèi)不肯，被冤枉賊偷，身敗名裂，再難永寧立足。
更有與萬家合作多年的藥郎、丹師，只因想要脫離萬家恢復自由，便被萬家以各種手段逼迫奴役。
而永寧高門大戶同氣連枝，暗通款曲，普通人受了委屈，卻連個伸冤的地方都沒有。
加入乾坤商行的好些位，都是故事的親歷者，當他們用平淡的口氣描述著無處伸張的委屈時，婁洪只覺得怒沖天靈，若不是萬家滿門死光，他甚至想親自出手。
而眾人也已理解了，為什么永寧的混亂，能持續(xù)那么久！
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還有很多人的恨意尚未發(fā)泄完。
真的很難想象，區(qū)區(qū)一個不到千人規(guī)模的世家，竟然能將事情做到這樣罄竹難書的地步，令人震驚。
在聽這些故事的時候，婁洪一度擔心東主鄭乾的情緒會失控。
卻沒想到這位平時仁善的東家，此時卻平靜的不得了。
聽完故事后，他甚至能夠有條不紊的接納那群可憐人，并迅速給他們安排工作崗位，像對待普通雇工那樣對待他們。
看起來好像一副苦難都已過去，咱們要好好生活的態(tài)度。
但婁洪卻隱隱能夠察覺到，在鄭乾平靜如水的表情下，隱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沖天怒火。
當那股怒火爆發(fā)出來的時候，永寧怕是得天翻地覆。
考慮到自己作為乾坤商行最重要的棍棒，船上武力的保障，婁洪決定更加發(fā)奮修行，可他剛回到營地，就被王瓜堵了門。
人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仇人，惡狠狠的撲上來。
“嘭！”
一掌拍飛偷襲的王瓜，婁洪沒好氣道：“你又在發(fā)什么瘋？”
“婁蠻子，你給我說清楚！”
被拍飛的王瓜踉蹌站穩(wěn)，扭頭紅著眼怒聲質(zhì)問道：“你到底教了周商什么邪功，為什么他會變成這樣？”
邪功？
婁洪勃然大怒，將拳頭擰得咯咯作響：“煉丹把腦子練壞了就去看看腦子，老子教他的要是邪功，天底下哪里還有正道！？”
“放屁，正道能把人練得渾身流膿，頭頂生瘡，昏睡不醒？”
紅著眼的王瓜沒有半分退讓，指著婁洪的鼻子叫罵：“老子從來沒有見過正經(jīng)功法把人練成這樣的，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聽到這話，原本氣得不行的婁洪愣住了，然后，身形瞬間消失原地，如一道閃電般直撲病房。
“媽的，想殺人滅口？”
王瓜驚怒非常，也像利箭一樣追了出去。
待他趕到病房中，卻發(fā)現(xiàn)婁洪并沒動手，而是失魂落魄的呆呆杵在病床前。
幾位大夫分列兩旁噤若寒蟬，一副想解釋又不敢的小心模樣。
之所以會這樣，就是因為病床上的熟睡的周商。
原本傷情已經(jīng)開始好轉(zhuǎn)的病情不知怎么的突然惡化。
首先是肩膀、胸口、腹部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滲出惡臭的膿血。
此外眉間還生了個巨大的火瘡，大到整個額頭像是長角般腫脹，擠得連眼都睜不開了。
更糟糕的是精神狀態(tài)，前幾日周商都已經(jīng)恢復到能夠進行一些正常的訓練了，胃口也挺不錯，但隨著膿血與火瘡出現(xiàn)，他的精神迅速萎靡。
如今一天有大半時間都在昏睡，頭天大夫們還沒在意，可接連幾天如此，再加上膿血不止，火瘡不消，他們這才開始焦急。
于是就有了先前王瓜質(zhì)問婁洪的一幕，而大夫們的小心翼翼，也是因為從頭到尾都是他們在看顧，可眼下周商這個情況，他們真是沒有辦法解釋因由，所以不免得有些心虛。
但婁洪好像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從進入房中，就只是一臉不可思議的呆呆望著床上昏迷的周商。
隨后趕到的王瓜看婁洪沒有滅口的意思，心里松了口氣的同時，火氣又滕得上來了。
他走上前，一把揪住婁洪衣領(lǐng)，指著狀況極差周商，惡狠狠的輕聲道：“看看，看看，還說你教得不是邪功，這特么的快比之前還遭了！”
“...我倒希望自己教得是邪功?！?p> 滿臉惆悵的婁洪幽幽一句，斜著眼朝王瓜鄙夷道：“你知不知道，一些頂級的鍛體道途功法，修行時會出現(xiàn)練功反應，包括但不限于，嗜睡，拉肚，局部病灶反應加重?！?p> “而會出現(xiàn)這種練功反應的原因，一是因為身體在好轉(zhuǎn)，二也可以看做是身體正在進化。以周商這個情況舉例，他的傷口為什么會滲出惡臭膿血。因為遭創(chuàng)時，身體會自動調(diào)集所有能量，去補全這個傷口，但這種調(diào)集是粗糙的，也是魯莽的?！?p> “所以絕大部分人的傷口在愈合后，會留有疤痕，就是因為在愈合過程中，傷口處積累了多余的能量，甚至毒素，甚至沒有好全。而此時周商傷口流出的膿血，就是他在排出那些多余的能量與毒素的好轉(zhuǎn)反應?！?p> 說到這兒，婁洪將王瓜的手輕輕掰開，滿臉不屑道：“不懂吧？之前聽都沒聽過吧？這就是你們煉炁道途的淺薄之處！所以好好聽，好好學，別特么一天到晚舞舞揸揸的！”
“照你這么說，這還是件好事咯？”
王瓜半信半疑：“那眉間火瘡，還有這昏睡癥狀又怎么講？”
“練功反應每個人各有不同，一般人排毒反應，多是讓毒素通過血液流動，經(jīng)由肺臟、腎臟、皮膚、腸道這些個通道排出體外，表現(xiàn)形式為濁氣、血尿、體垢、黑便?！?p> 婁洪淡淡解釋道：“而當修行者撐過這種淺層的練功反應后，會立即得到能量和生命的巨大提升。通常來說，練功反應越大，之后得到的好處也越大，所以當這種情況發(fā)生在宗門弟子身上時，我們只需要看看病灶處，就大致能夠推斷進化方向?！?p> “說了半天，你還是沒說他眉間這個火瘡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瓜天書一樣的聽了半天，到最后也沒聽到自己想要的內(nèi)容，不滿道：“所以這是很嚴重的練功反應對不對，甚至會危及到性命？這么危險，搞個屁啊??？”
“要不說，你是個啥也不懂的蠢材！”
婁洪沒好氣道：“動動你那豬腦子，想一想，眼耳鼻舌身意，六識中哪一識，會在眉心起那么大的反應！”
“心覺！！”
短暫的沉默思考后，王瓜眼睛猛地閃亮，驚喜道：“你的意思是，待這練功反應走完全程，周商會在心覺上得到巨大的好處??？”
“媽的...”
越想越氣的婁洪憤憤道：“老子練了那么多年了，也沒有出現(xiàn)這樣的反應，小賊倒是運氣！”
“狗屁運氣，這叫善有善報，蠻子懂個毛！”
王瓜懟了婁洪一句后，又有些不安的追問道：“但是我看他現(xiàn)在情況很差不一定能撐過去啊，如果練功反應流程走不完怎么辦？”
婁洪面無表情：“走不完就下次再走！這東西就跟牙胚一樣，只要出現(xiàn)就必然長牙，早晚而已。心覺種子既已出現(xiàn)，就不會消失，即便這次沒能走完，之后也會重復出現(xiàn)，只是強度會逐級減弱?！?p> “所以說一次性撐過去得到的好處最大唄！”
王瓜眼睛又是一亮，搓著手問道：“有沒有什么協(xié)助的辦法？”
“辦法很多?！?p> 婁洪瞥了王瓜一眼，豎起三根手指：“但我只說最重要的三點，第一點是清理身體，潔凈環(huán)境，從現(xiàn)在起，都要有人幫他擦拭膿血，以及身體。然后這床榻被褥，也得一日幾換。”
“第二點，要保持安穩(wěn)長久的睡眠，這點不用你們，他自己就做得很好。”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就是給養(yǎng)補充，最上當然是秘制養(yǎng)身靈液，靈藥草茶次之，啥也沒有，凈山泉水也行！”
“可實際上，這三條只是輔助，能不能撐過完成練功反應得到好處，關(guān)鍵還是得看他自己，外人幫不上太多?！?p> 把話說完，婁洪睥睨王瓜，不屑道：“要不說煉炁的都是棒槌，狗屁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