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城,中書省衙署。
胡須頭發(fā)皆灰白的高茂看完了手中從臨滄府曲靖城發(fā)來的急報,他把急報扔在桌子上,揉了揉褶皺的眉心。
“你們都看看吧?!?p> 就有跟班把急報從高茂的書案上拿下來,交給下面的一位紅袍官員。
官員攤開急報,隨即有四五個官員也湊了上來。
“大人,南長使團(tuán)取消行程,在下官看來是意料之中的事?!?p> 說話的是中書舍人管先安。
“南長派來求和的使團(tuán)已經(jīng)到了曲靖城,金匱公卻出兵突襲南長,還殺人造京觀,我看金匱公此舉,一是泄憤,二是求名。”
“先安,慎言?!?p> 出言制止的是中書侍郎賀瞻,年紀(jì)看著比高茂還要長幾歲,花絮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
“金匱公此時出兵確有不妥,不過此戰(zhàn)也是南長挑釁在先,此時使團(tuán)傳出取消行程,不過是想在談判桌上爭取更大的籌碼?!?p> 坐著中書省衙署公堂上的高茂,聽了賀瞻的話,點了點頭。
見高茂點頭,賀瞻繼續(xù)說道:“此事還需向?qū)m里傳達(dá)一下,聽聽陛下和太后的意思。”
高茂若有所思,良久后說道:“來人,備馬車,送老夫入宮?!?p> ——————————
鳳翔城,大乾宮,含元殿。
“南長使團(tuán)不來了?”
“打得好,唐國公真厲害,幫朕報了建元元年的仇。等他回來朕一定要重賞?!?p> 大梁太后楊夢如和小皇帝司馬弈在看了高茂帶來的急報之后,表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狀態(tài)。
一人皺眉,一人喜形于色。
“據(jù)微臣和中書省商議,覺得南長與我大梁求和稱臣之心應(yīng)該沒變,此時如此作態(tài),不過是一種外交手段而已。”
高茂站在含元殿向席坐在蒲團(tuán)上的太后和小皇帝秉報道。
“既是如此,高太傅認(rèn)為該如何應(yīng)對?!眴栐挼氖翘髼顗羧?。
“還需如何應(yīng)對,不談便不談,等唐國公回來,朕再許他十萬大軍,去踏平南長山林,父親把北惠、東吳納入大梁版圖,如今我繼承父親遺志,馬蹄踏向中洲最南端。”
“弈兒!”
司馬弈正說的手舞足蹈,卻被楊夢如瞪了一眼,隨即規(guī)矩了。
“呵呵,陛下有如此志向真乃大梁子民之服。不過眼下局勢,依微臣只見,還是先遣使者去臨滄府曲靖城安撫一下南長使團(tuán),同時打探一下他們此番稱臣的條件是什么?!?p> 楊夢如看了一眼耷拉著腦袋的司馬弈,示意一旁的太監(jiān)虞堃把小皇帝帶下去。
等司馬弈極不情愿的被帶走之后,太后楊夢如一改小皇帝在時的端莊模樣,整個人慵懶起來。
楊夢如嫩白的手臂從明黃的宮裝里面漏了出來,撐著下巴倚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說道。
“那依太傅只見,該派誰去當(dāng)這個使者呢?”
高茂恭恭敬敬的拱手站在太后面前,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對眼前太后不合禮儀的舉動無動于衷。
“其實派誰去曲靖都一樣,只要有人去了,使團(tuán)一定會來。”
“那我便讓虞堃從宮里挑個懂事的小太監(jiān)去吧。”
楊夢如盯著眼前這個鬢角已經(jīng)斑白的男人,他也老了啊,男人總是蒼老的比女人快上許多。
“太傅,前些日子弈兒中毒了。”
“微臣略有耳聞,微臣覺得此事太后不必過于在意,陛下是與金匱公世子一起中毒的,金匱公府一定會弄個水落石出的。”
“高茂!”
楊夢如聽到高茂的回答,沒由來的肚子里生出一股怨氣,竟直呼高茂的本名。
“你是先帝駕崩前封太子太傅,是大梁的大柱國。我問你大梁開國百余年來,有幾個文官大柱國,又有幾個太子太傅?”
“回太后,我大梁王朝開國百三十年,得大柱國封號者二十有余,其中以文官身份封大柱國者不過一手之?dāng)?shù);而太子太傅只有隨太祖征戰(zhàn)運籌帷幄的姚風(fēng)山一人?!?p> “我再問你,先帝對你如此恩進(jìn)是為了什么?”
“先帝不以臣卑鄙,簡拔臣于草莽,臣銘感五內(nèi),自當(dāng)以匡扶社稷,輔佑陛下為己任?!?p> “冠冕堂皇。今日是弈兒中毒,下次保不齊就是刺殺,高茂,你當(dāng)?shù)暮锰?!?p> 咚的一聲,高茂跪在了太后面前。
“太后恕罪?!?p> “高茂,你若對我們孤兒寡母還有半分憐惜之情在,就去把這件事給我查清楚?!?p> 高茂抬眼看了看坐著的楊夢如,她的眼神里既有失望又有憤怒,神態(tài)之間還有一絲少女的嬌嗔。
這這讓高茂有些失神,他想到了十五年前自己進(jìn)京趕考途中遇到的那個小姑娘。
“高茂哥哥,我的燒餅分你一半。”少女的眼神里撲閃出的神采,就像掛在高茂屢試不第的黑暗人生中的一輪明月。
十五年前那個小姑娘活潑可愛的的身影,逐漸和眼前身穿明黃宮裝的太后慢慢重合。
“高太傅,你可在聽本宮講話?”
楊夢如已經(jīng)收起了慵懶的神態(tài),重新又端坐在含元殿的蒲團(tuán)上。
楊夢如的聲音把高茂拉出了十五年前的回憶。
“太后,眼下禍患不在蕭墻之內(nèi),而在千里之外。南長國勢見長,此時犯邊之后又來求和,是想試探我大梁的底線,從而來衡量兩國國力,為日后做打算,不得不防啊。
所以唐子業(yè)的屠城,其實是表明了他的立場,大梁與南長,能戰(zhàn)不能和。”
“我不管這些,現(xiàn)在我只希望弈兒在及冠親政之前能夠高枕無憂,高茂,你聽懂沒有?
“本宮命你回去寫詔令申斥唐子業(yè)一番,好生敲打一下我們的金匱公?!?p> “太后,依微臣只見,此時申斥唐子業(yè),難免會寒了西南軍民的心,掃了京城百姓的興。”
“本宮已經(jīng)決定了,中書省回去擬旨就好了。高太傅你退下吧,本宮乏了。”
高茂欲言又止,退出了含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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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鳳翔城,高茂府邸。
中書令府邸的書房里的燭火不停的跳動,房間里坐著四個人,為首的是高茂。
另外三個人分別是,吏部尚書仲永飛、中書侍郎賀瞻、兵部右侍郎公羊時敬。
“今日我進(jìn)攻面圣,太后似乎對金匱公唐子業(yè)多有提防,令中書省下詔令申斥唐子業(yè)?!?p> 高茂坐在書房首位,語氣平淡。
“此時申斥,只怕會讓南長覺得我大梁君臣離心離德,會借機(jī)拒絕我們的很多要求。”說話的是中書侍郎賀瞻。
“怪只怪金匱公在西南擁兵自重,本來大柱國帶兵已經(jīng)不合祖制,既已領(lǐng)了兵部尚書的職,就該當(dāng)急流勇退,此時又出兵,確實做的太過火了?!?p> 說這話的是兵部右侍郎公羊時敬,此人是昭慶初年的進(jìn)士,昭慶年間就從兵部武選司員外郎做到了兵部右侍郎,本來指望著進(jìn)入建元年可以再進(jìn)一步成為兵部尚書,不曾想唐子業(yè)從天而降攔住了去路。
“唐國公的這次出兵,從長遠(yuǎn)來說是有利于西南安穩(wěn)的,若是朝廷能給予支持,那么此次和談朝廷能夠達(dá)到安定西南的目的的可能性就會更大。只是太后此時申斥,怕是會壞了唐國公的謀劃?!蹦昀系馁R瞻捋著自己的胡子說道。
“太后終究是婦人,目光不夠長遠(yuǎn)?!?p> 吏部尚書仲永飛是狀元出生,仕途順?biāo)欤藭r在高茂府上顯得有些言行無際。
賀瞻看了一眼閉目沉思的高茂,沒有搭仲永飛的話。
倒是一旁的公羊時敬突然興致勃勃的說道:“近日里越王借著進(jìn)獻(xiàn)珍寶和拜見太皇太后的名義,入宮倒是勤快了?!?p> 聽到公羊時敬的話,高茂睜開了枯瘦臉龐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