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世事如麻
第一三三章世事如麻
熊文燦離開家去見皇帝的時候一臉愁容，害的他的老妻也整個下午坐在屋中唉聲嘆氣。當官這么多年，雖然沒有親歷過，但是也聽說過許多一夜抄家的事情。
年紀越老，膽子越小。
不行回來勸勸老爺，這官不做也罷，有命掙也得有命花才行啊。老妻想著要去佛堂里面念念經(jīng)，卻又害怕老爺回來了第一時間找不到自己人。一時間也失了方寸，在堂屋中轉(zhuǎn)著圈子。
“張嫂，你不行就把這新買來的四個丫鬟先給人家送回去?！?p> “送什么送！”
熊文燦一臉喜氣洋洋的走了進來，一邊等著下人給褪去外袍，一邊高興的對老妻說道。
“張嫂，再去中人那里買上十個身家來路清白的丫鬟小廝。一個有問題的，小心你的那身皮?！笨粗樞Τ闪司栈ㄒ话隳拥膵D人，熊文燦也不說話，揮揮手就打發(fā)她離開了。
“冰一壺酒，咱們兩個喝一杯。這還得在京師把家給安頓下來，一會具體的田地、子弟和銀子的事情我給你細細說道說道?！?p> 老夫老妻，一壺黃酒幾碟子小菜，伴著倒霉的洪承疇的段子喝到了半夜。
“這么說，就算是成國公明個被砍頭了，咱們家也沒事？”老妻趁著酒勁問。
熊文燦完全沒有了前幾日瞻前顧后，提心吊膽的樣子，豪爽地跟老妻說道：“沒事，抄個干干凈凈的也跟咱家沒啥事情，韓鑛這個狗賊也不把話說清楚?！?p> “前幾日你我去府上拜訪的時候我也看了，也就是一副人模狗樣的樣子。呸！”老夫老妻就是這樣子，不講什么道理，只講自己的立場。自己家相公說那個人不是個個好人，那就一定不是個好人。
“你娘家在舟山，那么操海舟的一定很多。自己本家中還有沒有？”
熊文燦說著說著就想到了自己事情，自己在福建有幾個水軍的將領(lǐng)可以用。但是都是在福州水軍治下，福州水軍統(tǒng)領(lǐng)應(yīng)該是兵部劉侍郎的背景。自己要人，還有什么東西能拿出來交換？值不值得？想著想著，就覺得在水軍中還應(yīng)該從年輕一輩培養(yǎng)一些自己的嫡系。
“本家有，有漁船也有商船，家里面應(yīng)該還有二十多個修船的大匠。”
“好！”
熊文燦舉起酒杯和自己的妻子碰了一杯。
“大匠和熟練地操船水手要一些，重要的是十五六歲讀過書上過船的，不限人數(shù)，老爺這里有大用。不行明天就寫信過去?！?p> “還等什么明天?！崩掀弈哪芊胚^這個機會。以前都是自己吹風才給安排一兩個，現(xiàn)在老爺自己提出來，人數(shù)還這么多。趕緊自己吧桌子收拾收拾，又親自把筆墨紙硯和燭臺給端了過來。
一手給塞了一杯酒，一手給塞了一支筆。
“人家李白斗酒詩百篇呢，老爺你也是個有文采的，一邊喝一邊寫。寫好了妾身就安排人給送回去?！?p> “哈哈哈！”熊文燦被自己的老妻恭維的高興，提著筆就飛龍走蛇的寫了起來。
同一時間，朱由檢都有點想念在朝鮮的日子了。
見完了熊文燦三人，他還準備換身衣服到京師的大街上去當一個街溜子，可是吳直提醒他，韓鑛韓大人和戶部尚書畢自嚴就在文華殿等著他呢，吳直也知道這位就是說說而已，但是還是陪著小心的勸著。
“那你安排人給朕弄點外面好吃的，朕一會當著韓鑛的面吃?！?p> 吳直知道朱由檢這幾日不愿意見韓鑛韓大人的原因，韓大人自從皇帝從朝鮮回來，每一次面圣，第一段話必然是喋喋不休的對擅自離開皇宮的朱由檢的規(guī)勸。最長的一次，韓大人一口水沒有喝就說了一個時辰，換了誰都有點受不了。
“你再給朕把車駕叫過來，朕也不想走了?！?p> 想了想，朱由檢又說道，
“韓大人已經(jīng)到了，咱們也折騰折騰他。這不是離內(nèi)閣不遠么，咱們現(xiàn)在直接去內(nèi)閣，你從四海叫個鍋子帶個廚師過來。朕一邊吃火鍋一邊等他們過來?！?p> 王承恩和吳直有點無奈的看著朱由檢。
時辰已經(jīng)接近了傍晚，別的衙門都開始結(jié)束一天工作的時候。內(nèi)閣和旁邊的軍部卻開始換人交接工作，重要的崗位上都是十二時辰有人值班。
韓鑛回到內(nèi)閣的時候，卻首先看見了小太監(jiān)帶著一群仆役提著食盒，一個院子一個院子地走過去。一邊走還一邊的大叫：“陛下為內(nèi)閣加菜了?！?p> 等走到了自己官署的時候，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官署已經(jīng)快要變成了酒樓。十幾個廚子現(xiàn)場正在切肉分魚，底下的小吏們也憋著笑看著自己家的大佬。
“想不到啊?！表n鑛搖著頭對畢自嚴和成基命說道。
“我最近的幾次進諫，估計也惹得咱們的陛下不高興了，但是我沒想到的是?！表n鑛微笑著看看皇帝準備的食材。
“陛下的反擊盡然只是羊膻味而已。老了老了，卻遇見了這樣的明君，有點不甘心吶?！?p> 說罷，撩起了袍子走到了自己官署的門口，等著太監(jiān)報名。
“趕緊進來吧?！?p> 屋子里面還是少年陛下那種字正腔圓、懶洋洋的聲音。
走了進來，韓鑛官署院子里面擺了一張大圓桌和幾把椅子，桌子上面已經(jīng)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食材，中間的一口大鍋冒著熱騰騰的熱氣。朱由檢背著手站在院子中窗戶的下面。
“……老臣……臣……微臣見過陛下?！?p> “來的真慢，朕都加了幾次水了?！敝煊蓹z有點抱怨。
“大伴，上次朕過來的時候，科學院送過來一些透明的琉璃，朕安排人給首輔的窗戶上先裝上，怎么還是用這種紗窗？”
朱由檢問的是跟進來的王承恩，這事情是他直接安排的。王承恩不知道該怎么說，倒是韓鑛拱拱手走了上來。
“這事陛下倒是不能怪公公?！敝煊蓹z看著他開口，伸伸手示意他家坐下來說話。韓鑛心中苦笑一聲，看來上次站著說了一個時辰的事情給小皇帝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幾個人坐下，四海過來的侍女遞上來滾燙的毛巾和茶水。韓鑛也習慣了，看著小皇帝用毛巾擦臉，自己繼續(xù)說道。
“琉璃也送過來了。后來盧象升過來看到，說是科學院根據(jù)陛下的構(gòu)思給了他們一個冬季暖棚的方案，別的都不缺，就是這琉璃缺少的厲害。臣也就都給他們送過去了?！?p> “冬季暖棚、冬季暖棚，就是要在冬季才能實施。也不知道盧象升急個什么勁?！敝煊蓹z順手把毛巾放在了桌子上。
“改天首輔抽個時間，咱們也去盧象升那里看看?！痹掝}一轉(zhuǎn)，朱由檢就進入了正題。
韓鑛心里更覺得好笑，小皇帝為了讓他不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話題，也真是煞費苦心了。不過他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既然皇帝陛下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也就不再思追猛打了。不過奇怪的是，他沒有說，小皇帝卻挑釁一般的又提出來這個話題。
“首輔上次說的朕也想了一下，覺得也很有道理。最快今年，最慢明年年初，看情況，朕要么去一趟廣州府，要么去一趟西安府?！?p> “陛下……”
都沒有等到韓鑛說話，成基命和畢自嚴兩個率先準備進諫。偶爾出去一趟還行，但是你不能年年都往外面跑。廣州那是你能去的嗎？一去還不得兩年時間。
朱由檢擺擺手。
“先別著急進諫，等等朕說完?！敝煊蓹z一邊說話，手下卻沒有停。四海酒樓現(xiàn)在最受歡迎的鍋子就是他發(fā)明的，他更是別出心裁的弄出來了無數(shù)種調(diào)料，放在小碗中讓大家自己配置、他現(xiàn)在就自己動手調(diào)制著料碗。
“朕都說了，首輔說的沒錯么?！闭{(diào)好了一碗，順手遞給了自己左手邊的韓鑛。韓鑛有點受寵若驚，朱由檢卻做的行云流水，很是自然。
“都走?！敝煊蓹z用手中的筷子在桌子上畫了一個圈。
“六部內(nèi)閣拆一半，軍部把負責東南和水軍事務(wù)的都帶走。首輔那天的一句話對朕的啟發(fā)很大。你說朕在哪里朝廷就在那里，朕深以為然。那咱們?nèi)チ藦V州，朝廷就在廣州好了?！?p> 皇帝陛下突然這么安排，這三位一時間倒是無話可說。這里只有韓鑛苦笑，他原本想說的是皇帝陛下是朝廷最重要的代表，沒有了皇帝就沒有了大明的朝廷。只是沒有想到皇帝陛下竟然用歪曲自己原話本意的方式堵自己。
“朕的琉璃廠最近又出了一些透明琉璃板，明天讓人給這里再裝上。”
朱由檢現(xiàn)在是以快打快，來回在幾個議題上反復橫跳。
“臣還是覺得應(yīng)該以節(jié)儉為善，不用把銀錢花費在這些地方?！背苫苌偎较吕锩婧突实垡娒?，一看皇帝又回到了窗戶問題，趕緊進諫說道。
“這是你對財富的態(tài)度，還是內(nèi)閣對節(jié)儉的態(tài)度？”朱由檢頗有興趣的問道。
大明現(xiàn)狀就是這樣，因為生產(chǎn)力較低的程度，官員們的眼光還是集中在農(nóng)業(yè)之上，但是對于這種可有可無之事，總覺得是在糟蹋銀子。
“四海發(fā)明了這個火鍋子的吃法。最大的利潤來源還不是酒樓中的餐食?！敝煊蓹z需要把后世小學生都熟悉的事情一點一點的掰碎了給他們看。
“最大的利益來源方式是買這個鍋子和木炭。光是最近的一個月，就有蜀地的貨商直接提走了三百個印有四海印記的鍋子。也有人仿冒，朕聽說最近騾馬市做鍋子的、做爐子的都擠滿了一條街的行當?！敝煊蓹z頓了頓，這才接著說道。
“這琉璃也一樣。內(nèi)閣核心的院子，每天過來的非富即貴。但是你們想一下，是不是這就也順手把科學院、琉璃廠一起給推了出去？多少人會在自己的家中按照這種窗戶？這又不是我大明朝的一項凈收入。”
韓鑛對現(xiàn)在的皇帝哪里都滿意，唯一要說還有哪一點不滿意的，首屈一指的就是皇帝陛下對于商業(yè)行為太有興趣了，一身的銅錢味道。
“行了，邊吃邊說?！卞佔永锩娴臏序v了，朱由檢說著自己就下了幾筷子的羊肉。
“首輔也要把安排專人把目光放在科學院之上。無論是琉璃窗戶、琉璃器皿，原料就是一把黃沙而已。但是東瀛、弗朗機大家都愿意一擲千金的購買。這種無中生有的生意只要能再多一點，別說你折子上面說的降低農(nóng)稅的事情了，就是農(nóng)無稅也不是不可能，是不是？”
農(nóng)無稅?。?p> 韓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別說徹底無稅，只要年年能把農(nóng)田稅收給降低一點，他和他的內(nèi)閣在史書一定能留下名字。
“臣領(lǐng)旨！”
一頓飯，連吃帶說事情，朱由檢從內(nèi)閣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午夜。他也沒有回宮，而是乘坐著馬著向錦衣衛(wèi)走去。白天說點臺面上的事情，深夜中還真的說上一點陰謀。
“福王是個什么態(tài)度？”
李若鏈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立朱由檢的面前，旁邊是更加規(guī)規(guī)矩矩的魏忠賢。
“福王聽說了陛下有意把自己也像秦王召回京師，已經(jīng)開始派人到京師游說。游說的人最近頻繁拜訪了禮部、光祿寺的一些人員，具體的名單在后面?！?p> “朕不看?！?p> 游說說明不了什么，最多就是一個結(jié)交藩王的罪名，但是結(jié)交的多了，總是一個法不責眾的下場。加上現(xiàn)在就是送些銀子、古董之類，很難掌握一些具體的數(shù)字。
“這些都不夠。給福王的壓力還是太小了。老魏，后面的事情你也給點建議。三個月之內(nèi)，朕想看到福王舉旗造反。”
“陛下，關(guān)于這件事要不要提前和軍部溝通一下。福王一舉旗，咱家就把他給陛下您抓回來?！痹谶@件事情上，進入了魏忠賢的好球區(qū)，魏忠賢看起來也很興奮。
“別別，朕好像沒有說的很清楚。福王造反之后，可以從河南向南走進武昌，也可以向西走進陜西，一定要把他給放跑了，這一點一定要給宣大的孫傳庭說清楚了，大軍跟著屁股攆著。河南還有什么官員能大用的？把單子給朕?！?p> 說著說著，朱由檢就定下來也要盡快和盧象升見一下。
看著一臉疑惑的魏忠賢，朱由檢也不解釋：
“清楚了就去做，不清楚了也去做。原則就是只能追不能打?！?p> “第二件事情呢？”
李若鏈趕緊說道：“已經(jīng)著手在實施了，目標選上了阿斯頓神父。他最近在京師的幾個重要的區(qū)域傳非?；钴S?！?p> “嗯?！?p> 朱由檢很清楚，在自己變相的鼓勵之下，湯若望為大明帶來了一堆的科學家、翻譯學家，工匠，也帶來了一堆的傳教的神父。幾個月不見，這些人的活躍已經(jīng)影響到了科學研究的進行。
“做這件事情的時候跟朕說一下，朕把徐光啟他們帶走?！?p> “周延儒從山東一回來，就讓他來見我。朝鮮那邊一定要保持最緊密的聯(lián)系。你們也要善于發(fā)現(xiàn)人，會用人。朕的手會越變越長，你們也要跟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