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尊者確認(rèn)再無事端，邀請牧云至客房，將云瑤的親筆信轉(zhuǎn)交給他。
封皮上的字是熟悉而親切的小楷——牧君親啟。
牧云接過信，只覺有千斤重。
右手略有些發(fā)顫，撕開封口，取出折疊整齊的信件。
“貧僧坐禪念經(jīng)，施主可在房中讀信。”無塵尊者原地打坐，頃刻進(jìn)入入定狀態(tài)。
牧君：
或許是我最后一次這么稱呼你。
靈泉山一別，不過數(shù)十日。
世間事與吾之心境，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以前我困囿于俗塵情欲之中，修為停在金丹期。得綾羅仙子點撥，看破紅塵，掙脫情網(wǎng)，決定正式拜入佛門，修行大乘佛法。
回頭看去，十年來多蒙你照顧，然兄妹之情甚于兒女私情。今遁入空門，俗世間的情欲便不能再沾半點。
你有豪杰氣概，胸懷凜然正氣，時常沖動行事。宜養(yǎng)柔德，謹(jǐn)慎樹敵。
玲瓏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切勿讓灰色地帶，影響君之心境。
天下不平事甚多，勞苦者遍布世界各個角落。
唯愿你以正義感拯救其于水火，用雙足丈量善惡之尺度。
清酒雖好，切勿貪杯。
至于藥仙谷，舍弟自會照看父母，勿須掛念。
夫以云瑤之名親書此信。再見之時，恐已成雪芙尊者。
書不盡言，望自珍重。
云瑤。
牧云左眼垂下一滴清淚，心中卻無甚悲喜。
只是有一點，清心訣不能再多練了。
他了解云瑤，自始至終都很清楚她的修煉天賦，參悟正道是遲早會發(fā)生的事。
曾自私地幻想這一日來得遲些。下山經(jīng)歷過世事，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
牧云折好信，重新放入信封，使了個溯源靈術(shù)，將它變回未拆封時的狀態(tài)。
召喚出一個無上玉葫蘆，將信和鳴鳳玉佩放入其中。
恰在此時，無塵尊者睜開了雙眼，低誦一句：“阿彌陀佛?！?p> 牧云合十謝道：“多謝尊者帶信。”
無塵尊者起身道：“施主言重了?！?p> 牧云了結(jié)塵緣，再無留在仙來客棧的理由，賠付過損毀的物件，邁步走出了正門。
喬農(nóng)緊張關(guān)注牧云動向，生怕他會突然搞點事。
直到確認(rèn)牧云離了客棧，方才松了口氣。
……
龍城東校場占地面積上千畝，地底布有陣法。平時在校場上操演的軍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數(shù)百個煉丹用的銅爐。
最北邊擺放著數(shù)張長桌，龍城的達(dá)官貴人們坐于其后。
柴榮以協(xié)助者身份，坐在校場北側(cè)。
為了避嫌，牧云帶蜀山代表團(tuán)入住仙來客棧。
喬農(nóng)不得不加強了戒備，并且申請調(diào)蘭明義協(xié)助，期間無事發(fā)生。
宗門弟子都沒帶玉葫蘆，空手站在校場邊緣，等待霍斌宣布比賽開始。
霍斌身穿蟒袍，敲杯為號，瞬時吸引全場注意。
“靈寶大會的精髓在于靈寶，若無拿得出手的寶貝，不過是徒有虛名，”霍斌使用了靈術(shù)，聲音清晰傳遍東校場每個角落，“第一件法寶便是至尊銅鼎，乃是大夏國皇家法器，由紫陽真人鑄造，具備增幅火焰之功效。今天的第一項比試，正是煉丹術(shù)?！?p> 數(shù)十個宗門，數(shù)百名參賽選手各自來到丹爐旁，打開爐蓋，發(fā)現(xiàn)其中有個玉葫蘆。
里邊的藥材和基液完全相同，盡量讓所有選手處于同一起跑線。
大部分選手早已想好要在丹藥比拼中煉制何種丹藥，檢查過玉葫蘆，藥材齊備便可著手煉制。
若是缺了藥材，就得想個別的丹方。
城主府出手大方，提供的藥材種類極多，基本可以滿足各類丹藥的煉制。
牧云抬頭一看，只見大部分人已經(jīng)開始動手。
佛門向來不重視煉丹，盡管如此，五大佛門仙山的弟子也開始了煉丹過程。
牧云不敢攪擾無塵尊者，找到位于校場邊緣的花和尚冷虎，傳音道：“你是佛門弟子，怎的也會煉丹？”
冷虎聽到牧云的話語聲，轉(zhuǎn)頭看向側(cè)后方，見是牧云發(fā)來的閑聊信息。欲待不理會，又覺得沒禮貌。
再怎么說，他和牧云也算不打不相識，而且敬對方是快意恩仇的漢子，決定坦白交代。
畢竟出家人不打誑語。
“為了靈寶大會，灑家學(xué)了一手煉丹術(shù)。奈何沒這方面的天賦，學(xué)了個狗屁不通。”
冷虎出家前是個粗野山夫，講起話來直白粗魯，倒是給牧云帶來一種難得的親切感。
他在猴群中長大，酷愛鄉(xiāng)野風(fēng)，同樣開始欣賞毫不做作的冷虎。
“不瞞你說，我對煉丹術(shù)是一竅不通?！蹦猎崎L處很長，短板卻也是不少。
“我聽講煉丹術(shù)的長老說，若是實在不懂，就把材料一股腦全懟進(jìn)去。萬一走個狗屎運，還能煉出個品階不錯的丹藥?！?p> “此話當(dāng)真？”
“反正我兩眼一抹黑，只能這么做?！?p> “多謝冷虎禪師講解，在下悟了。”
牧云謝過冷虎分享經(jīng)驗，當(dāng)即將壓縮木炭置于丹爐之下。雙掌釋放火系靈術(shù)，然后召喚出玉葫蘆中全部基液，將其注入爐中。
因嫌火勢不夠旺，召喚出兩道太上金符，添入三昧真火。
錦玉決定煉制低階丹藥，優(yōu)先保證成功率。瞥見牧云舉動，一時間忍俊不禁。
她跟隨母親學(xué)習(xí)煉丹術(shù)，每種丹藥都有其獨特?zé)捴扑俣群筒牧吓浔取；鸷虿粚?，或者添加順序錯亂，皆會導(dǎo)致煉制失敗。
牧云明明是動手能力和學(xué)習(xí)能力極強的人，精通釀酒術(shù)，各種武技從入門到精通只需幾天時間。
唯獨煉丹術(shù)，仿佛天生與牧云相克。即便按部就班地添加，總會因某種細(xì)小失誤導(dǎo)致失敗。
“看來只能指望蜀山七子了?！卞\玉暗想道，“真不知道牧云煉制出來的是丹藥，還是一場災(zāi)難?！?p> 黃羽的煉制格外順利，很快便飄出了淡淡丹香。
這是無上靈品丹藥的前期特征。
牧云煉制水平很菜，理論知識卻算得上精通，傳音問道：“黃羽，你不是佛門金翅大鵬嗎？如何會煉丹之術(shù)？”
“如今佛道早已沒有明顯界限，加之貧僧自幼喜好煉丹之術(shù)。不夸張的說，校場里可能沒人比我更懂行?！?p> “巧了，我正好和你是兩極分化?！?p> “我看你添加藥材時的自信神態(tài)，還以為你要煉制驚天動地的帝品丹藥。難不成，你根本不懂煉丹術(shù)？”
“你猜對了?！?p> “真是稀奇，你精通妖、佛、道三家靈術(shù)法門，又釀得一手美酒，卻不會煉丹。”
“這就叫天下之大，無奇不有?！?p> 錦玉的聲音在牧云耳畔響起：“你不會煉丹，也不要閑談。萬一影響了黃羽，咱們的排名會很不利?！?p> 牧云自知理虧，急忙恢復(fù)安靜，潛心施展自己的雜燴煉丹術(shù)。
天地有陰陽之理，萬物相生相克。大到六道五行，小到鳥獸草蟲，皆無法超脫此輪回。
道家崇尚陰陽調(diào)和，均衡而萬物生。
丹藥是天地靈氣凝于丸藥中的技術(shù)，是門高深的技術(shù)活。
牧云向來懂這個道理，最終還是放棄掙扎，選擇徹底躺平。
多味藥材相沖，抵消對方效力。大火熬煉，最終只剩下幾味極普通的藥材。
即便成丹，排名也會在參賽者中墊底。
牧云的心思已不在煉丹上邊，看著沸騰的基液中不斷翻滾的材料，聯(lián)想到了近日所創(chuàng)之棍法。
他能夠出奇制勝，贏下戟法專精的黃羽，依靠的是“博采眾家之長，盡為己用”的哲學(xué)思想，以及將其付諸實踐的行動。
閉上雙眼，黃羽的戟法招式和錦玉的火云槍法在腦海中浮現(xiàn)。
身體的每個細(xì)胞，都在適應(yīng)這兩種從未練過的武技。
江湖中有句夸人的話，叫作“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牧云在修煉一途已經(jīng)走進(jìn)泥潭，若能發(fā)揮專長，集諸家之長為己所用，不失為一種出路。
他的心思越飛越遠(yuǎn)。
大火迅速熬干了銅爐中的基液，藥材被滾燙丹爐烤化，發(fā)出一陣燒焦東西的難聞氣味。
牧云回過神，見丹爐中藥材已焦枯，全無半點凝練成丹的跡象。
抬眼望向校場，連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dá)的冷虎都搞出了混亂的丹香。
與自己和解，也是一種灑脫。
牧云施展火云掌，將爐中剩余藥材盡數(shù)焚燒，留下空著的丹爐，瀟灑走出了校場。
靈寶大會第一場比試，他順利交了白卷。
恰巧卓東海在人群之中。自從劫檻車之后，他從未和牧云有過任何交流。
牧云看見了他。
不知為何，行到了他的身前，說道：“龍城劍神，非你莫屬?！?p> 卓東海有些羞愧，問道：“牧仙師何出此言？”
“修仙界和江湖本應(yīng)是兩個世界，我卻不顧規(guī)矩，打破了那個無形的屏障。你不該因一個犯錯之人而妄自菲薄?！?p> “時隔多日，為何又提起此事？”
“在下得雪芙尊者點化，明澈了許多道理。”
卓東海不知雪芙尊者是何許人也，暗地里對她十分感激。
“你的劍術(shù)高超，有朝一日，定能成為玲瓏世界赫赫有名的劍圣，而且不用以‘龍城’作為前綴?！?p> “日后的事留待日后再談，”牧云拱手道，“在下想學(xué)閣下劍術(shù)，不知可否教我？”
卓東海沒想到牧云會向他求教，呆愣片刻，決定將暗影劍傳授給眼前這個天資聰穎的年輕人。